当然,战场之上也没有明文规定非要交叉出手,但长期以来,一直作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的习惯,被大家袭用下来。这样双方同时发枪,便称为半个照面。赵云喊声“君侯招枪!”银枪直刺枪王面门。同时,张绣喊声“赵云去吧!”一枪也是望准子龙劈面而来。
一条雪白的鼠白烂银枪,一条蜡黄的鸦乌金枪,一白一黄,象两条出水蛟龙,直窜对方。彼此五指阔的枪头交叉而过,可是双方枪头后面的留情结互相卡住。正好比在拥挤的人群中,头部前后摆动自如,肩膀却相互卡住一样。只听得“锵锒……”一连串金属碰击之声。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在灵活多变的基础上,运用相当的臂力,压倒对方。无论哪一方,只要稍一不慎,便会被对方把自己的枪弹出去。早已说道,用枪也同长跑一样,都要抢内圈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枪,从左首移到右首,才用得出力。因为用枪通常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而用枪六字中,“逼”的力量最大。因此一定要把自己的枪从右向左逼出去。现在,双方留情结挺住,大家都有同一个想法,就是枪头朝右转。
子龙感到张绣的枪在渐渐转动。子龙想,他毕竟是枪王,枪法的变化非常娴熟。要是被他的枪转到右面,我就会吃亏。因此子龙的枪亦在渐渐转动。把自己的银枪转向枪王的右面。便形成了张绣在左,子龙也在左的局面。子龙今天吃亏便吃亏在力气不佳。
子龙明白,我一昼时打下来,精力上够不着,倘然被你枪尖转稳,先用力向外逼出去,我定然吃不消。所以只有跟你一起转。可是留情结的地方不大,两条枪转到后来,双方滑脱。枪一滑脱,就转得更快了。一眨眼在左,一转眼在右,阳光之下,一白一黄的两条枪,不象是纯钢打就的,好象是糯米做的,软得非凡,转得滴溜滚圆,光芒四射。这时山上山下一片喝彩之声:“好啊!……”转到后来,大家的留情结又碰牢,双方又用力挺住。这时赵云舍命转动长枪,一无杂念。可是张绣的脑筋象风车一般转动:这样打下去,打到何时了结?想我枪王久负盛名,威震寰宇,谁人不敬重我枪王三分?不期今日与这无名小将打一个平手,真是奇哉怪也!倘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枪挑,同行之中,也算不得我枪王的威风;如果我反被这小将一枪刺于马下,岂非被世人贻笑于天下,身败名裂!怎么办?张绣在这种情况下,既想不出好的办法,又战胜不了他,思想上已经开了小差。大敌当前,如何容你分心?
仅在这一瞬间,子龙通过这条转动的银枪,已经感到了张绣这条枪上的分量突然减退,心里明白,枪王分心了。这是一个机会,千万不可错过。他便牙齿一咬,把银枪向左面用力一逼:“呀……嗨!”“啊!”“当啷!”一条金枪直荡地荡了出去。张绣心里幡然醒悟,哎哟!我大意了!已经被他钻了空子。战场之上,刀枪不留情,岂容我胡思乱想!三心二意,性命倾于一旦。
今朝枪王与赵云交战,曹操以及他手下文武大多数倾向子龙的,正所谓不打不成交,倒打出了感情了。现在发现金枪荡出去,知道枪王又败北,旗门下的曹兵都喝起了倒彩,顿时一片好声,这当中大多是受过张绣的气,因此趁此机会泄泄气,“好”字出口,“呀”字还在咽喉,大家觉得不对头。赵云取胜,我们怎能叫好?这叫长敌人之威风,灭自己之志气,倘被丞相知晓,我等如何吃罪得起?谁料想人多声音大,只消异口同声一个“好”字出口,顷刻间百谷齐鸣,群山回荡,声若巨雷,震耳欲聋。
张绣听到一声呐喊,面孔涨得通红,我枪王的枪怎能被人打得荡出去?而且还遭到曹兵曹将这般狗崽子的奚落、嘲笑。我枪王从未有人敢对我如此轻视。心里怨气直冒。
他口不开,豹眼一转,恶念头已经转好。对赵云把手一招,然后两骑马兜过来,重新开战。
子龙以为,两个半回合都是我赢的,看来对付枪王还能延续一些时间。既然已经打开了场,那就打到底再说。所以准备两马相交迎战。哪知晓,张绣不想与你子龙多打了,也就是说,张绣已掂到子龙本领的斤两,知道赢不到他,要胜,只有用杀手枪。其实,你是众所周知的枪王,绝对不能轻易使用杀手。即使要用,也只能让子龙先用之后,你才能用。现在,子龙不用,反而你先用,在这点上大失你君侯的身价,威风扫地。两个半照面的失利,也可以说明张绣已经输了一半。
那末,张绣用的是什么杀手枪呢?子龙年纪虽轻,但是由于他的精明能干,聪颖好学,各家枪法都有所探求,因而诸家枪法也都能破。今朝张绣用的枪法,子龙非但不会破,甚至也没有破的办法。正象对联一样,只有上句,并无下句,是副绝对。这路枪法,只有姓张的会用,这个张还要是弓长张,立早章也不行的。这是张家独门枪,名叫“百鸟朝凤枪”。便是一条枪能够播出一百零一个枪头,却只有一个枪头是真的,其余一百个枪头,都是从这一个真枪头上化出来的。好比在夜间,手拿一枝香烟点着之后,用手转动,周围的人看到的是—个个红圈圈。这个红围圈是由无数个转动的香烟头组成。
手不动,只见一个点,圈圈就消失了。那枪一播急,哪个枪头是真,哪个枪头是假,眼睛再好,同样也难以分辨。称到杀手,必定有其独到之处。张绣的杀手,就是用一百个假枪头混淆别人的视线,以假乱真。然后在假枪头的掩蔽下,真枪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在别人根本没有办法识别的情况下,进门—枪伤命。因此,把一百个假枪头当作一百种禽鸟,一个真枪头称为凤凰,而凤凰正是百鸟之王,我张绣乃是枪中之王,故名曰“百鸟朝凤枪”。
张绣起手中金枪摇动,只听得枪风呼号,急旋而来。等到两马跑近,枪已播急。子龙抬头一看,他立即将马扣住,不跑过去了。看见来者所用之枪,自己不识货。子龙想,无论什么武器,也不管本领强弱,只要动手,尽管千变万化,都有一定的出手和架势。老实说,要我不懂的枪,几乎少得寥寥无几。这肯定是张绣的绝招──百鸟朝凤枪。
子龙在家乡常山就听说过,张家绝技,天下闻名。我不姓张,更不懂其中奥妙所在。再说,张绣两个半照面已输,他想狗急跳墙,用杀手来挽回败局。张绣啊,真乃是小人之辈!你身为侯爵,号称枪王,竟先发毒手,实是可恶。不管枪王身价如何,杀手可用不可用,总之他已经用出来了,我怎么办呢?不懂就无法招架,但又不能不招架。如何招架呢?子龙想,今天看来非拼不可,若不招架,岂不是坐以待毙吗?有得等死,还是主动招架。今天即使死于枪王手下,也不算屈死鬼了。我长坂坡三冲曹营,枪挑曹将数十员,冲营袭寨如入无人之境,斩将杀兵似同探囊取物。此番一战,已震惊曹营,也不枉与皇叔结交多年,更不负军师拜托之思。最担心怀抱之中小主阿斗几经冲灾,百万军之中,惨遭不测,叫我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就在这一瞬间,子龙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管枪头是真是假,我不妨来一路护身枪法。把你的枪象贼那样拒之门外。要想伤我的身毕竟是真枪头,假的只不过扰乱我的视线罢了。对:只有这样,或许还不至于被他枪挑。赵云想罢,便起手中根枪,上──枪尖过自己的头顶;下──枪尖掠地而过。名谓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同样来个四处播急。要是碰到真枪头,就可以被我“当啷”阻住。真的不动,假的也就消失。顷刻间,子龙的枪同样风驰电掣般旋转舞动起来,与张绣的金枪相映成趣。
张绣见子龙既不上来,又不理睬我,只顾自己也在播动手中银抢。心想,赵云真是一员良将,武艺在我之上。他不懂我的枪法,却会想办法招架。我一下子无法进门。不过枪王也不着急。老实说,聪明一点的人,都能想到这个办法。只要我靠近了你的身,等候时机。兵家谓:“百枪不死,一枪定亡。”赵云只管播枪,张绣也只管舞他的“百鸟朝风”枪。那末百鸟朝凤枪到底如何呢?请看──此枪出手凤来兮,片片翎毛百鸟飞。
回环转瞬成寒雁,豁然独立是金鸡。
一时间,张绣的枪头一直向上,带领无数的假枪头在赵云的头顶上盘旋,恰似老鹰追小鸡。忽而假枪头簇拥着真枪头从上到下、自下至上不断翻动。好似那:
鹞鹰捕禽空中转,白鹤追蛇着地飞。
──忽而枪头在中间吞吞吐吐,时隐时现,一百个假枪头两边闪动。又似那:
大鹏展翅左右列,孔雀开屏闪烁稀。
──一会儿枪头又在许多假枪头中闪烁游移,好一比:
黄莺穿柳,燕子衔泥。
──一会儿枪头又在许多假枪头中上蹿下跳,翻来覆去,又好象:
猛雕飞爪迎风钩,毒鸩啄蛇长喙戾。
──忽而张绣又背对子龙播枪。冷不防圈转马头一枪,但见:
缰收回马青鸾走,枪刺分心鹦鹉飞。
这时,张绣把枪播得呼呼作响。其声又如:鹧鸪叫,杜鹃啼,枪枪发出有根基。若问此枪名和姓,百鸟朝凤世间稀。
张绣就这样在子龙四面舞动金枪。但是,凭你这样,赵云仍始终不予理睬,只管自己播枪。等到枪王播满一百枪住手,在子龙马前扣马执枪,子龙方才将枪停了下来。那末,怎样称为“百枪不死,一枪定亡”呢?就是说,枪王手里停下来,你手中的枪还不能停、因为他的百鸟枪是虚虚实实,若要不中圈套,一定要把枪播得没有一丝漏洞,要泼水不进。如果一条静止的枪,要把它播急,任你本领再大,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赵云也算聪明伶俐的人了,知道枪王厉害,故而采取你停我也停,你的枪不放下,我银枪也仍旧握在手中,防备他的最后一枪。虽则久闻最后—枪如何了得,然而从未领教。其实,你赵云已经来不及了。
张绣与赵云相互对峙不满片刻,突然把枪一抖,一条枪顿时化出一百零一个枪头来,直刺子龙劈面:“赵云去吧!”
赵云一看,“啊呀!”心里想,“不好!”刚才我是一扣马就播枪,待他上来有一段时间,故而未曾吃亏。现在同张绣面对面,那里可以一下子播得水泄不通呢?只见眼前无数枪头同时而来,不知哪个是真。因此只有碰运气了,挡得着还不要紧,挡不着,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赵云自作主张,起长枪拼命向右一封,但只是一阵阴风,知道都是假枪头。连手把枪回过来一逼,又是一阵阴风,晓得亦非真枪头。心想,是否他的枪从下面来呢?又很快把枪往下面一扫,又是一个空。这时赵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感到这么一来,肯定被张绣的金枪入门了。金枪入门,便意味着死神的降临。死,对于我来说,并不可伯,原来准备唯有一死,但要死得明白,不要自己六神无主方寸乱,死得糊里糊涂。子龙想到这里,情绪也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头脑也感觉清醒得多。打定主意,他最后将枪从下向上翻。枪头从马头面前起来,一直从自身的肚腹、胸膛、咽喉到脑袋,象一根铁门闩样,上下拴住。不料真巧!张绣这条枪早不进门,晚不进门,看子龙的枪往下,便望准子龙的面上就是一枪,搠了过来。子龙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手中长枪长了眼睛一般,在张绣的枪距离子龙面门只不过两尺左右,恰巧赵云的枪从下面探上来,银枪头望淮金枪头上“当啷”叉住。金枪不动,一百个假枪头完全烟消云散。子龙觉得枪上有分量,抬头一看,只见金枪已被自己个印叉住。
赵云心想,世上自有这等巧事。但他马上注意自己的神态,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偶然侥幸的表情。要是他知道我是偶然破他枪法,他就会重新再来。我只有一巧;没有再巧的事情。子龙此时故意装得不屑一顾的样子,表示我就是要等你的枪入门,我再来破你的百鸟枪。所以放声大笑:“哈……”
张绣见子龙叉牢金枪哈哈大笑,想,我张绣杀手枪无人会破,天下无敌,如今竟会被赵云轻而易举,一枪破去,实是了不起!我枉空几十载枪王成名,今日视来如同粪土。我这赌徒,既然孤注一掷,全部输光,自己显了底,最后—张王牌也失去作用,那末只有挨别人打了。赵云如此大本领,肯定也有杀手。不知这杀手是什么枪法。
赵云的杀手枪拿出来,你枪王从未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要知张绣生死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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