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曹操也不尽是整天笑呵呵的,此人性格的复杂多变,也在表情、脾性的多变上得到体现。他当然也有哭泣的时候,如多年老友鲍信死于黄巾军手下,曹操试图用钱财向黄巾军赎回鲍信尸身的要求也遭拒绝,无奈,只能请木匠雕刻一座老友的形体,权供祭吊之用,曹操眼泪可没少流。淯水一战败于张绣之手,长子曹昂阵亡,曹操守护神般的将军典韦,也为自己捐躯,曹操好几次悲伤过度,竟至涕泗交迸。──请允我这里插上一句:总体上看,与今人比较,古人属于特别善哭和好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现代人的习惯。古人既不像现代人那样活得压抑,恰到好处的哭又常常成为某种礼节上的需要,而古代史官对"哭泣"的记述常常又显得不遗余力,是以只要在史料中能以一定篇幅站住脚的人,我们总能或多或少地读到他的"哭泣"。们还发现,古人之哭,并不以自己是否"响当当的铜豌豆"为转移:曹操手下最雄猛的武士许褚,即因曹操之死而哀嚎终日;人民记忆中最为粗豪威猛的三国英雄张飞,在兄长关羽死后,也曾哭成泪人儿一个。可见,试图通过"哭泣"与否揣度某人性情,未必是一个好办法。我们且匀出笔墨,再看看曹操的"动怒"如何?
曹操合家老小被陶谦部将张闿杀害后,急欲报仇血恨的他完全置夫子"不迁怒"的遗教于度外,竟然像后来性喜"屠城"的蒙古军那样,对徐州人民大开杀戒。虽不至于杀得鸡犬不剩,但参照荀彧"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的说法,则曹操此番"所过多所残戮"的暴行,仍属禽兽不如。郭沫若先生当年不管如何偏爱此君,仍无法在这件事上为他寻求开脱。这是十足董卓一流的暴怒。讽刺的是,曹操一面有感于董卓造乱,在《蒿里行》中哀叹"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面又运用自身的蛮力,一手再现了这一惨绝人寰的景观。对父亲的哀思,难道一定要通过让无辜者头颅落地的方式,才能寄托吗?
曹操有一度显得非常迷乱,动辄大怒,弄得手下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当时正逢曹操在张绣手下吃了败仗,人们便想当然地将这份情绪反常,归之于战场失利。曹操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开明的样子,真动起怒来,手下还是一个个躲得远远,无人敢问的,只除了荀彧。"不可能",荀彧对试图让他打探消息的钟繇说:"以主公之聪明,必不会为既往之事所左右,肯定别有隐情。我这就去问问。"曹操见了荀彧,便将刚收到的袁绍来信递给他。原来,这是一封措辞恶毒的信,字里行间还扑闪出几丝阴寒的杀伐之气。──人们也许要问,以曹操之"聪明",他并非第一次受到侮辱,更非第一次受到"朋友"的侮辱,当年老友张邈突然翻脸勾结陈宫、吕布,一举端掉曹操大半基业,曹操仍显得从容不迫,何以曹操当时不怒,偏偏此时暴怒非常呢?理由不难找寻:袁绍太强大了,以双方实力对比,曹、袁对抗匹似轻量级拳王与重量级拳王的争斗,曹操无需亮开架势即已先落下风。曹操显然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发愁。虽然后来的官渡之战乃是曹操这辈子打得最漂亮的一仗,但仔细玩味曹操此前此后的种种言行就会发现,曹操似乎始终没有抱过必胜的信念。"侥幸取胜",这正是曹操的自我评价。
反过来我们也就能理解,曹操之所以不为张邈辈动怒,实系内心一股不屑之情使然。
曹操杀大名士崔琰(崔琰事详下)时的心态,暴烈得近乎失常。他让狱吏暗示崔琰自己了断,没想到崔琰完全会错了意,照旧在狱中接待宾客,谈笑如常。"这老不死的难道非要我亲自动手吗?"曹操嘴角一撇,狱卒慌不迭地将曹操原话传递给崔琰。"原来曹公是这个意思,好说好说。"崔琰当即从狱卒手中接过钢刀,以一种比今人点一枝烟更潇洒自然的姿势,抹断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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