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北总布胡同口,回望着被枪炮声笼罩着的北平,在照明弹的光射下,一向幽静风雅的故都,已是满目疮痍。多愁善感的林徽因,不禁黯然泪下。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园。华夏之殇,北平之痛,她的心,在国破家亡的同时,亦碎得万劫不复。
彼时,由于北平三面受困,只有从北平乘车到天津,然后再转水路绕道南下。多年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儿子,当时只有五岁的梁从诫回忆了当时的情形:“临行的那天应是一个特别悲凉的场面,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记住了在去天津的火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我们竟然和他们挤在一节车厢里。”
到达天津之后,为防不测,梁思成和林徽因将营造学社的研究资料,包括历年来古建筑考察的测绘图稿、图版、照片、底片、建筑模型等,存入了天津租界的英国银行。然后稍事休整,便又乘船到青岛,再由济南、郑州、汉口,前往长沙。在离开天津前,梁思成将发现古建筑的论文和林徽因的信件,一并寄给他们美国的朋友费慰梅,他在信件中附一字条:“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我们都平安,一个星期前我们抵达天津,打算坐船到青岛,从那里途经济南,去到换车船不超过五次的任何地方——最好是长沙,而这期间尽可能不要遇上空袭。等到战争打赢了,我们就可以结束逃难生涯。”
经过近二十天的奔波,总算到达了长沙。他们的老朋友金岳霖、张奚若、陈岱孙等人,也先后来到了这里。彼时,教育部将清华、北大逃亡出来的师生在长沙集合起来,组成了临时大学。金岳霖在致费慰梅的信中说:“一路上没出什么大岔子,不过有些麻烦已经够难应付了。我们绕来转去到了汉口,最后总算到达长沙,这时已是10月1日了。联合大学11月1日开学。”
经过长途跋涉,一路颠簸,身体原本就羸弱的林徽因,刚刚抵达长沙,便一病不起。又恰恰无处可居,长沙城里已找不到像样的房子了。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们总算找到了一处狭小的住处。房子紧靠火车站,火车的呼啸声接连不断。原以为在长沙可以暂时躲避一阵子,然而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彼时的长沙已非安全之地,日寇的飞机随时都会出现。林徽因在给费慰梅的信中,讲述了他们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在日军对长沙的第一次空袭中,我们的住房几乎被直接击中。炸弹就落在距我们的临时住房大门16米的地方,这所房子里我们住了三间。当时我们——外婆、两个孩子、思成和我——都在家。两个孩子都在生病。没有人知道我们怎么没有被炸成碎片。听到地狱般的断裂声和头两响稍远一点的爆炸,我们便往楼下奔,我们的房子随即四分五裂。全然出于本能,我们各抓起一个孩子就往楼梯跑,可还设来得及下楼,离得最近的炸弹就炸了。它把我抛到空中,手里还抱着小弟,再把我摔到地上,却没有受伤。同时房子开始轧轧乱响,那些到处都是的玻璃和门窗、格扇、屋顶、天花板,全都坍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向我们。我们冲出房门,来到黑烟滚滚的街上。
当我们往联合大学的防空壕跑的时候,又一架轰炸机开始俯冲。我们停了下来,心想这一回是躲不掉了,我们宁愿靠拢一点,省得留下几个活着去承受那悲剧。这颗炸弹没有爆炸,落在我们正在跑去的街道那头。我们所有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多了——都是从玻璃碴中捡回来的,眼下我们在朋友那里到处借住。
林徽因这里提到的这个朋友,便是张奚若。张奚若既是金岳霖旅美时的同班同学,亦是林徽因的好友,两人私交甚好。当晚,张奚若从仅有的两间住房中腾出一间,给无家可归的梁思成、林徽因一家五口居住。
长沙的秋天阴雨连绵,屋内更是阴冷难耐,这对住惯了北方的林徽因而言,更是一个雪上加霜的灾难。她的病情愈加的严重了,高烧不退,时冷时热。原本纤弱的身体,愈显得单薄。万般无奈之下,梁思成决定继续南行,转战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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