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写自己父亲短处多有忌讳,笔下留情,可如此父亲,胡兰成亦无法曲意维护。
胡父的为人处世是悖谬的,他不是纨绔子弟,早年家中虽富足,还不足以随意挥霍;却不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心思没用在农田出产上;他也不像一心奔举业的读书人,科举还未取消前,他从没有做过尝试。他知书识礼,教儿子们写字读书,为他们讲解,却不是按传统而是按自己理解的来讲。他待人热情,谦逊有礼,夫妻之间也是相敬如宾,偶尔争吵以至打架的唯一原因,全为了几个儿子不成材、不向上学好,做父亲的根本不闻不问。胡兰成中学临毕业前,与校方发生冲突,被学校开除。如此大事,胡兰成回到家,父亲也只问了问原因,既不责备儿子也不问罪学校,事情就算了结。可在外面,他却爱管闲事,为人调和纠纷,化解争执,不是喜欢出风头充大佬,也不为得利,纯是热心肠。有一次,他出于好心帮人打一桩银钱官司,打了两年才赢,钱财上核算无甚进出。这家主妇不满意了,说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是如此结局还不如当初就不打了。胡父忙一场,只落了个没趣。知道事情原委的邻居人家看不过去,看出胡父的真心实意待人,就此与胡父结交,正巧膝下无儿,以后就认了胡兰成为义子。
胡父细小处仍是悖谬,他深知农桑辛苦,自己也能下田耕作,采桑饲蚕,更精于制茶选茶,可他均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对日常柴米油盐浑然无心机,家务事平时只由女人做主,自己出外帮人收茶鉴别茶叶,一去半月一月,家中需钱用或有事,胡母还得差人去找。常时在外,倒不是吃喝玩乐,胡父自奉惟谨,平日仅一袭半旧布长衫,足登布鞋,他只是热心人情交际,可又不善冗谈清谈,与人对面相坐,出语生涩,忍不住时还要呛人,但骂人的秽亵语从不出口。家里状况日益艰难,他有心却无意,逢有人请,立刻带上一班人马赶去凑热闹唱戏,他是绍兴大班、莲花落全会,丝竹琴弦件件拿得起,乐而忘忧。这样的当家人,家业怎能不坏?家中日常门面勉强可撑持,一旦有事只能典当举债,有一笔债直到胡兰成在汪伪政府当官时才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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