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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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独数谅山一役,全仗纡筹决策”
    张之洞死后,清廷追谥“文襄”。晚清重臣中,谥“文襄”者,仅左宗棠、张之洞二人。左氏戎马一生,与太平军、捻军及西北回民军恶战多年,又进兵新疆,讨平阿古柏,获“文襄”谥,顺理成章。比照左氏,曾有人对之洞谥“文襄”表示疑问。之洞的门生罗献修在挽联中为恩师辩白:

    劝学堕仪征太傅,更有大焉,洵岭峤百世之师,颜欢寒士,长留广厦千间,惟惭后乐先忧,佛时谆勖为文正;易名媲湘阴爵侯,夫何疑者,概中外两军相见,威震远人,独数谅山一役,全仗纤筹决策,将略知非短武乡。①此联言之洞督粤事迹,上联举文教,下联赞武功。罗献修以为,以之洞在中法战中,尤其是谅山大捷的建树,足以与左宗棠媲美(左氏湖南湘阴人,罗氏挽联“湘阴”即指左氏),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功,不在诸葛武侯之下。这后半句,有溢美之嫌,但“独数谅山一役,全仗纤筹决策”数言,确乎不违史实,称其“甲胄有劳”、“因事有功”,实不为过,故谥“文襄”并非虚妄。纵观张之洞全人,武功非其擅长,但他在中法之战全过程中,却显示了过人的军事谋略。

    光绪九年(1883年),之洞在山西巡抚任内,对于南方战事即提出“守四境不如守四夷”的战略构想,主张出兵越南,支援越军及黑旗军,拒敌于国门之外,以夺取战争主动权。

    光绪十年(1884年)春夏,法舰队攻陷马尾,围困台湾,主战场由陆路转到海路,台湾海峡成为战争焦点。张之洞一面竭力援济守台刘铭传部,一面奏请朝廷”缓台唯有急越”,“牵敌以战越为上策”。在海军实力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与法军在海上周旋,并无成效,只有采用“围魏救赵”之略,方可扭转战局。“今日敌情事势,我不能追逐法虏以去鸡笼,法亦不能尽破我军而踞台地。惟有力争越南,攻所必救,庶不致率其丑类肆毒孤台,越圻渐恢,台围自解。”①这是颇有战略眼光的建策。

    之洞提出,在陆路,我军应分东、西两路,夹击法军。西路由唐景崧率景军入越,会同刘永福黑旗军及滇军岑毓英所部,于光绪十年(1884年)未攻击据守宣光法军,收复宣光、兴化、山西的大部地区,后又取得临洮大捷,击溃西线法军。在东路,张之洞起用老将冯子材及淮军将领王孝祺(?—1899)“出偏师助桂军,腾出兵力攻西路”②,入越作战。

    冯子材(1818—1903),广东钦州(今属广西)人,字南干,号萃亭。行伍出身,先后任广西、贵州提督。他曾奏劾广西布政使徐延旭,为徐所忌恨,后徐升任广西巡抚,泄私报复,冯子材郁愤称疾还乡。冯子材是有名的战将,之洞的前任张树声曾请他督办广东高、雷、钦、廉四府团练。之洞接任后,亦遣员传书并送饷银五万两,请冯出山。又于光绪十年(1884年)六月二十一日致函冯子材:

    钦州民团,自得宏才指麾,谅已日形精整。鄙意拟请阁下速将团练密加部勒,营哨官分别派定,一遇事机紧迫,即将精健练勇酌带二三营,配给军火,取径疾趋袭彼广安、海防,广张声势,多设疑兵,以为牵制之计。冯子材素钦之洞,说:”南皮系巍科名统,乃能识我!越事已急,我允之矣。”

    ②冯子材此时已近古稀之年。前曾有人建议李鸿章起用冯赴越作战,李鸿章以其年老力衰未允。张之洞却认为,”冯虽老,闻未衰;旧部多,成军易;由钦往,到越速;在越久,水土习,用土人,补遣便,将才难得,节取用之。”

    光绪十一年(1885年)初,东路法军集中万余重兵,大举进攻驻守谅山的广西巡抚潘鼎新(?—1888)所属桂军苏元春(1845—1908)部。潘鼎新畏敌如虎,望风披靡,不战而溃。之洞急令冯子材率军驰援,但不等冯军赶到,桂军已弃阵而逃。二月十三日,法军攻占谅山,兵锋直逼镇南关,形势危急,全线震动。潘鼎新自知罪责深重,竟诿罪于冯子材,谎称冯军“飞催不至”,致使苏元春部孤军奋战,才酿成谅山大败。之洞一时不察,十分恼怒,电斥冯子材,”何以上对朝廷,且亦何以对桂军”①。冯子材复电辩诬。经过查证,之洞方知潘鼎新的伎俩,他立即与彭玉麟合奏朝廷,“并非冯王不听调度,实由潘抚调度乖方,且陈其欺饰状”②。同时又电慰冯子材,劝其“以大局为重,万勿愤郁,将来破敌,终赖麾下。”

    法军兵临镇南关下。此时潘鼎新龟缩于龙州城内,不敢动弹。张之洞令冯子材任广西关外军务帮办,接替镇南关前线指挥权,许其相机行事,以免电函往返,贻误战机。三月,法舰侵扰广东北海(今属广西)。之洞一度意欲抽调冯军十营回防,但冯子材建议:“首先飞文出示钦廉,声言不日材亲率数十营即到,……虚张声势,以定人心。材仍稳扎长墙,整备以待。”③之洞接受建议,放弃了原计划。

    冯子材受命于危难之间。他令士卒于关前隘跨东西两岭筑长墙,掘深堑,布置炮位,严阵以待。冯子材亲率主力驻守夫前,又调苏元春、陈嘉两部防守侧后两翼,王孝祺部屯军于后,成犄角之势。

    光绪十一年(1885年)二月初七日.法军两千余人分三路直扑关前。两军激战终日,东西岭阵地几度易手。八日,法军凶焰更炽。最危急关头,冯子材谓诸将曰:“法再入关,有何面目见粤民,何以生为!”他“以帕裹首,赤足草履,持矛大呼跃出”④,率其二子相荣、相华,冒死冲入敌阵,展开肉搏。诸军见状,士气大振,奋勇进击,击毙法军将领数十,歼敌千余,追出关外二十里。随后冯部乘胜进军,十二日败敌于巴坪,十三日攻克谅山。

    镇南关—谅山大捷,不仅扭转了中法战争的局势,而且一洗鸦片战争以后中队抵抗西方列强入侵屡战屡败的耻辱,大长中华民族志气。张之洞称“自中国与西洋交涉,数百年以来,未有如此大胜者。”①确不为过。人们历来对老将冯子材此役之勇赞不绝口,但对于之洞“纤筹决策”之功,从启用良将、筹措军需直到作战方略的制订,却每每忽视,这是有欠公道的。唐景崧曾这样评论镇南关一役:

    是役也,朝廷威灵,将帅勋略,均应表暴,为千秋论世者之徵。……非南皮尚书豫筹冯、王协桂之师,则桂军势不能骤振。然则南皮实为功首也。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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