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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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牡丹亭》的创作年代
    《牡丹亭题词》作者自署万历戊戌年秋。戊戌是万历二十六年(1598),汤显祖在遂昌弃官回家的三、五个月内完成这一杰作。

    《牡丹亭》第一出《标目》说:"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 没个为欢处。""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忙处"、"闲处",作者在《临川县古永安寺复寺田记》中有清楚的解释:"天下有闲人则有闲地,有忙地则有忙人??何谓忙人?

    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此皆天下之忙人也。即有忙地焉以苦之。何谓闲人,知者乐山,仁者乐水,此皆天下之闲人也。即有闲地焉而甘之。"'忙处"指官场,"闲处"指罢官家居。这篇文章作于临川知县袁世振在任时,即万历二十七年到三十二年之间,上距《牡丹亭》成书不久。《标目》的曲文和万历二十六年汤显祖罢官("忙处抛人")而后家居("闲处住")的情况十分贴切。"百计恩量,没个为欢处",正好表达他罢官初归的心情。遂昌知县虽然没有繁剧的公务,但毕竟是官场。如果说《牡丹亭》创作于遂昌知县任上,因为县治僻处山乡,而勉强称之为"闲处",把朝廷作为"忙处",整句句子可不太符合他的处境。因为汤显祖不是直接从忙处(朝廷)调往闲处(遂昌),而是由贬官地徐闻调到遂昌。

    古代文人的堂名斋号,即使作者远离家乡也不妨同样采用。"玉茗堂前朝复暮",不见得一定在临川。但是这一句曲文情况不同,堂名不仅用作人名的代称,同时又兼指具体的建筑物即作者的家园,这几句曲文应是作者谱曲情景的真实写照。

    汤显祖戏曲的其他三篇题词所署年份不是创作完成之时,就是润色改定的年代。前者如《南轲记》《邯郸记》,后者如《紫钗记》。《紫钗记》完成于万历十五年前后,有《题词》所说:"南都多暇,更为删润讫,名《紫钗》"为证。后文又说:"曲成,恨帅郎多病,九紫、粤祥各仕去,耀先、拾芝局为诸生倅,无能歌乐之者。"臧懋循雕虫馆刻本所载题词署明万历二十三年春,和《题词》所记友人的情况完全吻合。"曲成"这两个字还隐约透露出作者在写作题词前曾对《紫钗记》作了最后的润色。

    有人以为《牡丹亭》作于遂昌知县任上,万历二十六年是付印的年代。

    汤显祖在两年后写的《答张梦泽》信说:"余若《牡丹魂》《南柯梦》缮写而上。"可见二十六年时已出版或即将出版的可能都不存在。《与钱简栖》信说:"贞父内征过家,兄须一诣西子湖头,便取《四梦》善本,歌以丽人。"黄汝亨字贞父,由江西进贤知县调任京官,先回杭州。《野获编》卷二十五《杂剧》也说:"顷黄贞父汝亨以进贤令内召还,贻汤义仍新作《牡丹亭记》,真是一种奇文。"这是《四梦》刻本的最早记录,时在万历二十三年。实际出版时间应该在此之前,但不会相差很远。

    现在对不同论点补充评述如下:

    (一)梅鼎祚《鹿裘石室集》卷八作者致汤显祖的信说:"近传新著业已杀青,许八丈可为置邮,何不以一部乞我?"引用者认为此信作于万历二十五年。此外,汤显祖在遂昌写的《答习之》信:"平昌令得意处别自有在。第借俸著书,亦自不恶耳。"他们把上述引文中"新著"和"著书"坐实为《牡丹亭》,在提不出具体论证的情况下,他们反问道:如果不是《牡丹亭》,那又是什么著作呢?当时《紫钗记》已出,《南柯记》《邯郸记》未定,振振有词,似乎"新著"指《牡丹亭》是确凿无疑了。

    "杀青"原意指脱稿,但从下句"何不以一部乞我"看来,这里是指出版。前已指出,万历二十八年时,汤显祖承诺以《牡丹亭》送人还只能用抄本,没有印本。梅鼎柞信中的"新著"显然不指《壮丹亭》。

    汤显祖有没有别的著作在出版呢?《玉茗堂集》现存万历三十四年刊本有帅机、屠隆序各一篇。他们评述汤显祖的经历和诗文都到遂昌知县止。帅机早在万历二十三年亡故,屠隆也在此书出版前去世。这两篇序当是原为较早的诗文集所写,后来移作《玉茗堂集》的序言。这和沈际飞的《玉茗堂集选》广泛收罗汤氏以前各种集子的序言、题词如出一辙。

    从小说戏曲在古代不受重视的情况而论,很少有人把自己的这一类作品称为著作。即使他本人对它有所偏爱,也不得不从俗。汤显祖有一封信给他罢官后结识的好友张梦泽,论述他自己的写作。首先谈到的是"其文事关国体",或"馆阁典制著记"以及"成一家言"的"子书",这些才是著作。

    其余都是"小 文"。此外就是"诗赋"'韵语",没有一个字提到戏曲。这不是他看不起戏曲,而是对人交谈不得不遵从共同的风习。《答李乃始》信性质相同,提到戏曲时说:"词家四种,里巷儿童之技??大者不传,或传其小者。"《复瞿睿夫》说:"兄才气英阔,加有旧货,足为著书食客之费,而弟故儒素,宦浅无足与游,小词自遣而已。"以上二信都以"大著""著作"和"小者"'小词"作对照。他只有《答罗匡湖》信中说的一句话:"谓弟著作过耽绮语","著作"一词才兼指戏曲,但那是用别人批评他的话。

    不考虑时代特点,以个例古,望文生义,有些问题很难搞清楚。

    (二)汤显祖《答邹尔瞻》书说:"门下书云,当令冲父大有见闻。又云,不宜令听新声。大见闻全在新声。不令听新声,恐终吴下阿蒙耳。弟近已绝意词赋。道者万物之奥,吾保之而已。而益食贫。时或间作小文,所谓白云自恰悦耳。门户过大,时官难对,无如之何也。""时官难对",具体说,就是他在《答王字泰》书中所说的一段话:"第仆年来衰愦,岁时上谒,每不能如人。且近蒞吾土者,多新贵人,气方盛,意未必有所挹。而欲以三十余年进士,六十余岁老人,时与未流后进,鱼贯雁序郡县之前,却步而行,伺声而色,诚自觉其不类。因以自远。"这是说退休之后,地方官架子大,难以接近,"白云自怡悦",本是陶弘景酬答齐高帝的诗句,是退隐的典故。"食贫""门户过大",指家庭人口过多,生活困难。明明白白,这是罢官以后写的一封信,而某一研究者硬指他为遂昌知具任上所写,而"新声"则毫无根据地坐实为《牡丹亭》。

    同一研究者又以贺贻孙《激书》卷二《涤习》条为依据,断言黄君辅在万历二十八年秋试告捷。而他之所以能如此,是由于得到三年前,即万历二十五年的《牡丹亭》的启发。《激书》原文如下:近世黄君辅之学举子业也,揣摩十年,自谓守溪、昆湖之复见矣。乃游汤义仍先生之门。先生方为《牡丹亭》填词。与君辅言,即鄙之。每进所业,辄掷之地。曰:汝不足教也。汝笔无锋刃,墨无烟云,砚无波涛,纸无香泽。四肢不灵,虽勤无益也。君辅涕位求教益虔。先生乃曰:汝能焚所为文,澄怀胸,看吾填词乎?君辅唯唯。乃授以《牡丹亭记》。君辅闭户展玩久之??由是文思泉涌,挥毫数纸以呈先生。先生喜曰:汝文成矣,锋刃具矣,烟云生矣,波涛动矣,香泽握矣。畴昔臭恶化芳鲜矣。趣归就试,遂捷秋场,称吉州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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