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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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父亲早逝
    引言

    1914年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在巴黎拉丁区勒·高夫街1号7层楼的一间灯光柔和的卧室里,一位年轻、秀丽的母亲看着她那正在床上蹦蹦跳跳的儿子若有所思地说:“布鲁,你知道10年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孩子一下子停了下来,愣住了。不待儿子回答,母亲就开始描绘起她早已勾画过无数遍的蓝图:“你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你的太太温柔美丽,好多好多孩子围着你……”年轻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但孩子已经不再听了,他也入神地想像着自己多年以后的样子,然而却是一幅与母亲的构想迥然相异的情形:

    “在这10年之间,我从未离开过我的书桌,我矮矮的个头,也像我父亲那样留着小胡子,我爬在一大堆辞典上面,我的小胡子渐渐发白,我的手在不停地写着,本子一本接一本掉落在地板上。夜已深了,人类沉睡了,我的太太和我的孩子们也都睡着了,我的房东太太也进入了梦乡,睡意抹去了我的所有记忆,这是何等的孤独,20亿人都躺下睡着了,只剩下我这个惟一的哨兵在他们上面,监视着……”

    时光冉冉,66年后,这位孩子走完了他的人生旅途,让人称奇的是,他真的被视为“在人类理解力的各领域正在值勤的守夜人”。人们认为正是他为20世纪的人类写出了真正取材于这个时代的作品,正是这位永不安于现状的真理追求者用笔和思想捍卫了人的尊严、自由和良心。这个在9岁时就想像自己通过不停地写作来拯救、帮助人类的男孩,就是后来名震全球的存在主义大家:让·保尔·萨特。

    正如萨特所自诩的那样,这是一位天才。单看他所留下的卷帙浩繁的作品,我们也会感到他的一生太令人炫目。萨特所留下的文学作品和哲学作品是惊人的,这不仅指其独创性和多样性,也指这些作品的纯粹重量。单单写出这许多东西,就已经是一项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就了,更不必讲其中还包含着大量优秀的乃至伟大的内容。他的《恶心》使写作同类作品的小说家黯然失色;他的戏剧是最好的时代见证;他的批评和传记作品也保证了他在这些似乎不那么举足轻重的文学领域中的领先地位。他的存在主义风靡一时,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思想和行为。

    然而,如果我们不提及萨特生活的其他方面,那么这个复杂体将是不全面的。他的生活堪称典范,一种斗争和勇气的典范,一种创造和超越的典范。他担任过各种角色:教师、记者、杂志创刊人和主编、通讯员、演说家、电影编剧……事实上,这位文人对当代政治越来越有兴趣,以致若要完整地了解他,必须从他的持续的政治介入中去寻找他。在与现实的交锋中,他推进过各种美好的事业,也反对过各种丑恶的东西,什么时候脆弱的良心和道德在抨击20世纪历史上的暴行,什么时候我们就可以听到他的清晰声音。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巴黎人,但即使隔着中西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我们仍然会被他独具魅力的个性所吸引。他慷慨大方,机智恢宏;他是一个坚定的理性主义者,然而血液是奔腾着情感的激流;他是敢作敢为的,但从未烦躁不安;他时常满腔热情地投入,但并不为失望而痛苦、气馁;他比任何人都醉心于爱情和友谊,同时是一个真正看破了世俗荣誉和名声的人。他为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一种哲学,还是一种风范,一种生活的方式。

    不过,正如萨特所设置的思想迷宫,他本人亦是一面折射出多色光的多棱镜,数不清的矛盾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作为一个布尔乔亚,他憎恨资产阶级,并成功地做了一个叛逆者,然而他又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无产阶级作家,在很多方面他是一个个人主义者;他看上去狂妄自大,有明显的优越感;但他比许多人拥有更充分、彻底的平等精神;作为在语言和其他文学技巧的运用上已经炉火纯青的作家,他在晚年开始怀疑文学的作用,写了一部精美的自传否弃写作;作为一个改革家和道德主义者,他的存在看上去似乎有许多非道德性的因素;他热心于社会政治活动,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政客;他拥有最多的读者,也最受出版者的赏识,然而所遭受的诋毁也最多……

    一个负荷了如此繁多的矛盾的人,仍然被公认为“20世纪知识分子的伟大榜样”,这就是萨特,真正地超凡脱俗却又并非完人。

    是伟人,而不是偶像;是传奇,也是一个平常的故事。我们没有理由不去追溯他的一生,不去在感受了他一生致力于证明的东西——“存在的意义”之后,去回顾自己走过的路。

    1870年左右,在法国的佩里戈尔地区,一位名叫萨特的默默无闻的乡村医生从医科学校毕业归来。不久,他娶了玛丽-玛格丽特·多娃,本地一位房地产主的女儿。谁知新婚第二天,新郎发现传闻中腰缠万贯的岳父竟然已囊空如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萨特医生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怒之下的他竟然在婚后40年一直没有跟妻子说过话,即使在饭桌上,他也只是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每天天刚蒙蒙亮,萨特医生就背着药箱出门了,出入迪维埃大街的小巷胡同,忙着替人看病。而一直要到实在无事可做了,他才披星戴月地回到冷清清的家里。日子就在萨特的一言不发和玛丽的以泪洗面中悄然而逝。

    尽管在沉默中,玛丽-玛格丽特还是为萨特医生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名叫埃莱娜,不到20岁便嫁给了一名骑兵军官。不幸,这位军官不久就疯了;小儿子约瑟夫生下来便口吃,当他从部队退役回家后便陷入了找不到工作的困境。他不得不留守在家里,夹在寡言少语的父亲与抱怨不休的母亲之间左右为难。一天,他开枪自杀了。

    大儿子让·巴蒂斯特·萨特同样命运多舛。为了儿时一个天真的愿望——去看大海,年轻的巴蒂斯特报考了海军军官学校。不幸的是,在法属印度支那执行任务期间,他染上了肠热病。1904年,萨特被派驻到瑟堡任海军上尉,此时的他已经被这种可怕的病症折磨得形容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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