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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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2)

    “唉可拿他怎么办呢?他这个样子究竟像谁呢?我的上帝这孩子多叫**心

    哪!”母亲诉苦说。

    阿尔焦姆推开空茶杯对保尔说:“好吧弟弟。过去的事就算了往后你可得小

    心干活别耍花招该干的都干好;要是再从那儿给撵出来我就要你的好看叫你脱

    一层皮。这点你要记住。妈已经够操心的了。你这个鬼东西到哪儿都惹事到哪儿都

    得闯点祸。现在该闹够了吧。等你干上一年我再求人让你到机车库去当学徒老是给

    人倒脏水能有什么出息?还是得学一门手艺。现在你年纪还小再过一年我求求人看

    机车库也许能收你。我已经转到这儿来了往后就在这儿干活。妈再也不去伺候人了。

    见到什么样的混蛋都弯腰也弯够了。可是保尔你自己得争气要好好做人。”

    他站起来挺直高大的身躯把搭在椅背上的上衣穿上然后关照母亲说:“我出

    去个把钟头办点事。”说完一弯腰跨出了房门。他走到院子里从窗前经过的时

    候又说:“我给你带来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妈会拿给你的。”

    车站食堂昼夜不停地营业。

    有六条铁路通到这个枢纽站。车站总是挤满了人只有夜里在两班火车的间隙

    才能安静两三个钟头。这个车站上有几百列军车从各地开来然后又开到各地去。有的

    从前线开来有的开到前线去。从前线运来的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送到前线去的是大

    批穿一色灰大衣的新兵。

    保尔在食堂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这两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刷间。在地

    下室的大厨房里工作异常繁忙干活的有二十多个人。十个堂倌从餐室到厨房穿梭般

    地来回奔忙着。

    保尔的工钱从八个卢布长到十个卢布。两年来他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这期间

    他经受了许多苦难。在厨房打下手烟熏火燎地干了半年。那个有权势的厨子头不喜欢

    这个犟孩子常常给他几个耳光。他生怕保尔突然捅他一刀所以干脆把他撵回了洗刷

    间。要不是因为保尔干起活来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早就把他赶走了。保尔干的活比谁

    都多从来不知道疲劳。

    在食堂最忙的时候他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端着托盘一步跨四五级楼梯

    下到厨房去一会儿又从厨房跑上来。

    每天夜里当食堂的两个餐室消停下来的时候堂倌们就聚在下面厨房的储藏室里

    大赌特赌打起“二十一点”和“九点”来。保尔不止一次看见赌台上堆着一沓沓钞票。

    他们有这么多钱保尔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他们每个人当一天一宿班能捞到三四

    十个卢布的外快收一次小费就是一个卢布、半个卢布的。有了钱就大喝大赌。保尔非

    常憎恶他们。

    “这帮该死的混蛋!”他心里想。“像阿尔焦姆这样的头等钳工一个月才挣四十

    八个卢布我才挣十个卢布;可是他们一天一宿就捞这么多钱凭什么?也就是把菜端

    上去把空盘子撤下来。有了钱就喝尽赌光。”

    保尔认为他们跟那些老板是一路货都是他的冤家对头。“这帮下流坯别看他

    们在这儿低三下四地伺候人他们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却像有钱人一样摆阔气。”

    他们常常把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儿子带来有时也把养得滚圆的老婆领来。“他们的

    钱大概比他们伺候的老爷还要多。”

    保尔这样想。他对夜间在厨房的角落里和食堂的仓库里生的事情也不大惊小怪。

    保尔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洗家什女工和女招待要是不肯以几个卢布的代价把自己的

    **出卖给食堂里每个有权有势的人她们在这里是干不长远的。

    保尔向生活的深处向生活的底层看去他追求一切新事物渴望打开一个新天地

    可是朝他扑面而来的却是霉烂的臭味和泥沼的潮气。

    阿尔焦姆想把弟弟安置到机车库去当学徒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那里不收未满十五

    岁的少年。保尔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地方机车库那座熏黑了的大石头房子吸引

    着他。

    他时常到阿尔焦姆那里去跟着他检查车辆尽力帮他干点活。

    弗罗霞离开食堂以后保尔就更加感到烦闷了。

    这个爱笑的、快乐的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保尔这才更深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友

    谊是多么深厚。现在呢早晨一走进洗刷间听到从难民中招来的女工们的争吵叫骂

    他就会产生一种空虚和孤独的感觉。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往炉膛里添劈柴;他眯起眼睛瞧着炉

    膛里的火。炉火烤得他暖烘烘的挺舒服。洗刷间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不久以前生的事情上来他想起了弗罗霞。那时的情景

    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六。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顺着楼梯下厨房去。在转弯的地方他好

    奇地爬上柴堆想看一看储藏室因为人们通常聚在那里赌钱。

    那里赌得正起劲扎利瓦诺夫坐庄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保尔回过头看见堂倌普罗霍尔从上边走下来。保尔连忙躲

    到楼梯下面等他走过去。楼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罗霍尔看不见他。

    普罗霍尔转了个弯朝下面走去保尔看见了他的宽肩膀和大脑袋。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从上面轻轻地快步跑下来保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普

    罗霍尔你等一下。”

    普罗霍尔站住了掉头朝上面看了一眼。

    “什么事?”他咕哝了一句。

    有人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保尔认出是弗罗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普罗霍尔中尉给你的钱呢?”

    普罗霍尔猛然挣脱胳膊恶狠狠地说:“什么?钱?难道我没给你吗?”

    “可是人家给你的是三百个卢布啊。”弗罗霞抑制不住自己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你说什么三百个卢布?”普罗霍尔挖苦她说。“怎么你想都要?好小姐一

    个洗家什的女人值那么多钱吗?照我看给你五十个卢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

    走运吧!就是那些年轻太太比你干净得多又有文化还拿不到这么多钱呢。陪着睡

    一夜就挣五十个卢布你得谢天谢地。哪儿有那么多傻瓜。行了我再给你添一二十

    个卢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聪明点往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你拉主顾。”

    普罗霍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到厨房去了。

    “你这个流氓坏蛋!”弗罗霞追着他骂了两句接着便靠在柴堆上呜呜地哭起来。

    保尔站在楼梯下面的暗处听了这场谈话又看到弗罗霞浑身颤抖把头往柴堆上

    撞他心头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状。

    保尔没有露面没有做声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楼梯的铁栏杆脑子里轰的一声

    掠过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想法:“连她也给出卖了这帮该死的家伙。唉弗罗霞弗罗

    霞……”

    保尔心里对普罗霍尔的仇恨更深更强了他憎恶和仇视周围的一切。“唉我要是

    个大力士一定揍死这个无赖!我怎么不像阿尔焦姆那样大、那样壮呢?”

    炉膛里的火时起时落火苗抖动着聚在一起卷成了一条长长的蓝色火舌;保尔

    觉得好像有一个人在讥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不时出的哔剥声和水龙头均匀的滴水声。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到架子上之后擦着手。厨房里已经没有

    别人了。值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女工们都在更衣室里睡了。夜里厨房可以安静三个小

    时。

    这个时候克利姆卡总是跑上来跟保尔一起消磨时间。厨房里的这个小徒弟跟黑眼

    睛的小烧水工很要好。克利姆卡一上来就看见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面。保尔也在墙

    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蓬松的人影他头也不回地说:“坐下吧克利姆卡。”

    厨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来。他看了看坐在那里闷声不响的保尔笑着说:

    “你怎么啦?对火作法吗?”

    保尔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火苗上移开。现在这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克利

    姆卡。克利姆卡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无言的悲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伙伴这种忧郁

    的神情。

    “保尔今天你有点古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保尔:“你碰到什么事了?”

    保尔站起来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没什么”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在这儿呆着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上的两

    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今天是怎么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问。

    “你问我今天怎么了?我从到这儿来干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么的。你看看这

    儿是个什么地方!咱们像骆驼一样干活可得到的报答呢是谁高兴谁就赏你几个嘴巴

    子连一个护着你的人都没有。老板雇咱们是要咱们给他干活可是随便哪一个都有

    权揍你只要他有劲。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一个伺候不到

    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干该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谁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儿叫哪儿

    到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那又是一顿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惊赶紧打断他的话头:“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说不定有人过来

    会听见的。”

    保尔抽身站了起来。

    “听见就听见反正我是要离开这儿的。到铁路上扫雪也比在这儿强这儿是什么

    地方……是地狱这帮家伙除了骗子还是骗子。他们都有的是钱咱们在他们眼里不过

    是畜生。对姑娘们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哪个长得漂亮一点又不肯服服帖帖

    马上就会给赶出去。她们能躲到哪儿去?她们都是些难民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她们

    总得填饱肚子这儿好歹有口饭吃。为了不挨饿只好任人家摆布。”

    保尔讲起这些事情是那样愤愤不平克利姆卡真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急

    忙站起来把通向厨房的门关好可是保尔还是只管倾吐他那满腔的积愤。

    “拿你来说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总是不吭声。你为什么不吭声呢?”

    保尔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疲倦地用手托着头。克利姆卡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也在

    桌旁坐下。

    “今天咱们还读不读书啦?”他问保尔。

    “没书读了”保尔回答。“书亭没开门。”

    “怎么难道书亭今天休息?”克利姆卡惊讶地问。

    “卖书的给宪兵抓走了还搜走了一些什么东西。”保尔回答。

    “为什么抓他?”

    “听说是因为搞政治。”

    克利姆卡莫名其妙地瞧了保尔一眼。

    “政治是什么呀?”

    保尔耸了耸肩膀说:“鬼才知道!听说谁要是反对沙皇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吓得打了个冷战。

    “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保尔回答。

    洗刷间的门开了睡眼惺忪的格拉莎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睡觉呢孩子们?趁火车没来还可以睡上一个钟头。去睡吧保尔

    我替你看一会儿水锅。”

    保尔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离开了食堂离开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这是一月的一个严寒的日子保尔干完自己的一班准备回家了但是接班的人没

    有来。保尔到老板娘那里去说他要回家老板娘却不放他走。他虽然已经很累还是

    不得不留下来连班再干一天一宿。到了夜里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家都休息的时候

    他还要把几口锅灌满水赶在三点钟的火车进站以前烧开。

    保尔拧开水龙头可是没有水看来是水塔没有放水。他让水龙头开着自己倒在

    柴堆上歇一会儿不想实在支持不住一下就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水龙头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水流进水槽不一会儿就漫了出来顺

    着瓷砖滴到洗刷间的地板上。洗刷间里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水越来越多漫过

    地板从门底下流进了餐室。

    一股股水流悄悄地流到熟睡的旅客们的行李下面谁也没有觉。直到水浸醒了一

    个躺在地板上的旅客他一下跳起来大喊大叫其他旅客才慌忙去抢自己的行李。食

    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水还是流个不停越流越多。

    正在另一个餐室里收拾桌子的普罗霍尔听到旅客的喊叫声急忙跑过来。他跳过积

    水冲到门旁用力把门打开原来被门挡住的水一下子全涌进了餐室。

    喊叫声更大了。几个当班的堂倌一齐跑进了洗刷间。普罗霍尔径直朝酣睡的保尔扑

    过去。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保尔头上。他简直疼糊涂了。

    保尔刚被打醒什么也不明白。眼睛里直冒金星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周身是伤一步一步地勉强挪到了家。

    早晨阿尔焦姆阴沉着脸皱着眉头叫保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保尔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谁打的?”阿尔焦姆瓮声瓮气地问弟弟。

    “普罗霍尔。”

    “好你躺着吧。”

    阿尔焦姆穿上他的羊皮袄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了家门。

    “我找堂倌普罗霍尔行吗?”一个陌生的工人问格拉莎。

    “请等一下他马上就来。”她回答。

    这个身材魁梧的人靠在门框上。

    “好我等一下。”

    普罗霍尔端着一大摞盘子一脚踢开门走进了洗刷间。

    “他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指着他说。

    阿尔焦姆朝前迈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使劲按住堂倌的肩膀两道目光紧紧逼住他

    问:“你凭什么打我弟弟保尔?”

    普罗霍尔想挣开肩膀但是阿尔焦姆已经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他想爬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拳比头一拳更厉害把他钉在地板上他再也起不来了。

    女工们都吓呆了急忙躲到一边去。

    阿尔焦姆转身走了出去。

    普罗霍尔满脸是血在地上挣扎着。

    这天晚上阿尔焦姆没有从机车库回家。

    母亲打听到阿尔焦姆被关进了宪兵队。

    六天以后阿尔焦姆才回到家里。那是在晚上母亲已经睡了保尔还在床上坐着。

    阿尔焦姆走到他跟前深情地问:“怎么样弟弟好点了吗?”他在弟弟身旁坐了下

    来。

    “比这更倒霉的事也有的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关系你到电厂

    去干活吧。我已经替你讲过了你可以在那儿学门手艺。”

    保尔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阿尔焦姆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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