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好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我尽量改正就是了。你可知道,你的这个角色演得很好。”
“我尽力而为,不过我很不快活。”
这场交锋就到此为止。那部片子几经周折总算勉强发行公映了。罗伯特由于片中别开生面的表演,得到了新闻界的交口称誉。他本是个轻松的喜剧演员,好莱坞的天之骄子,人人都对他趋之若鹜。如今他一反自己本来的戏路,扮演一个精神变态的癔病患者,演得平淡呆板之极,大家反倒觉得妙不可言。
影评家们对剧情本身或导演一无好评。《纽约先驱论坛报》的霍德华·巴恩斯在他的专栏里坦率地写道:“《天堂怒火》是一部以精神病患者为主题的影片,它在所难免地具有狰狞的外表,而恰恰缺少了情节剧所必不可少的引人入胜的喜怒哀乐。然而英格丽·褒曼竟能单枪匹马在这出戏里创造出了一种使人心惊胆寒的恐怖感。假如我们影业界再拖宕下去,对她的伟大天才视而不见的话,那将是它的一大污点。”
好莱坞专栏作家劳拉·帕逊斯写道:“英格丽·褒曼是个色艺双全的女演员。我真迷惑不解:为什么明明一个具有同葛丽泰·嘉宝的气质、才华和智慧不相上下的瑞典女演员近在咫尺,米高梅公司却要煞费苦心,去曲意迎合嘉宝孤芳自赏的怪癖。”劳拉·帕逊斯显然没有察觉到,英格丽对这位绝代无双的国色天香葛丽泰·嘉宝仰慕已久,根本没有妄念或野心取而代之,甚至也没有想到要同她一较高低。
d.嘉宝确实是个美色可餐的女人,也是全美国的影后。褒曼觉得嘉宝的演技出神入化。嘉宝对褒曼存有戒心……
长期以来,嘉宝不愿意同褒曼见面。褒曼第一次到好莱坞拍片的时候,彼得就关照说,为了表示一点心意,褒曼应该给她送束鲜花。褒曼一到那里就这样做了。褒曼在那里住了3个月,离开好莱坞的前几天她收到了嘉宝的回谢电报,说希望褒曼有空时,彼此见见面,并记下了褒曼的电话号码。
稍后些时候,褒曼曾向与葛丽泰莫逆之交的乔治·库柯尔谈及这件事,并对同葛丽泰·嘉宝失之交臂表示惋惜。乔治嫣然一笑说道:“要晓得,葛丽泰要是知道你离开好莱坞的准确日期的话,她肯定是不会拍这份电报的。”
褒曼来到米高梅公司的拍片场拍摄她的第二部好莱坞影片《大家庭》时,见到了葛丽泰。褒曼的化妆间是在故事片大楼里。当时明星大楼早已人满为患,只好把她挤到那里去了。按照好莱坞的规矩,凡是明星,名字就出现在影片片名之前,而一般的班底演员名字排列在片名之后。葛丽泰不消说是在明星大楼里有化妆间的。
在停车场里停着两辆黑色高级轿车,一辆专送葛丽泰到场景区去——因为场景区通常在1英里之外,另一辆是给褒曼坐的。褒曼立即说道:
“我不需要汽车,我喜欢步行。”
最后是鲁思制止了褒曼,说道:“别那样,要是你走着去的话,司机的饭碗就会砸掉了,而他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呢,还是乘车去吧。”
嘉宝和褒曼都是瑞典人,十分讲究准时,所以第一天她们俩人赶巧准时在9点走出她们的化妆间去乘汽车。两辆汽车并排停在相距几米的地方。可是嘉宝佯装不见,根本不和褒曼打招呼。褒曼也只好硬着头皮,没有笑容地相迎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为了不使她难堪,从那以后,褒曼出化妆间后先要趴在窗台上看嘉宝走了以后,才匆匆跑下去钻进自己的汽车。
第二天她们又差一点碰面。正值瑞典动画片家艾纳尔·奈尔曼在好莱坞工作。褒曼跟他相识多年,而他同葛丽泰也是忘年之交。他说他们夫妻俩要请褒曼和嘉宝一道吃顿午饭。过了一会儿他又面带歉意地传话,说是嘉宝讲她还不准备同褒曼见面。这真给了褒曼一个不小的刺激……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褒曼到艾纳尔家里去做客。他说:“现在你别忙着走,嘉宝过几分钟就要到这里来看我,且留一下吧。你务必要见见她才好,你们的气质是那么相像。你们俩一定会谈得投机的。”可是,褒曼却说:“艾纳尔,我不能留下,我知道她不想见我,那种见面会怎样,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于是褒曼走了。
几年之后,褒曼同丈夫拉斯·施密特在巴巴多斯出席一个盛大的午餐会。突然之间涌进来了一大群宾客,前呼后拥地陪着葛丽泰·嘉宝进来了。褒曼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心想,难道他们还要再来一次冷脸相对吗?
褒曼抽身走到大花园里去了,那里只有几个客人在小声交谈。拉斯和别的瑞典人像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嘉宝高谈阔论。褒曼看到嘉宝的视线朝着她的方向转来。过了半晌,嘉宝走到花园里来,在褒曼身边坐下。一时之间,褒曼的神经紧张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嘉宝先打开了话匣子:“我听说你爱上了巴巴多斯,要在这里买块地皮,是吗?”褒曼接口说道:“是呀,我非常喜欢离这不远的那个海滩,我们计划着盖一幢小房子……”
“哦,我可不会那样做,因为这里的人什么东西都偷。”
“我们没有打算盖一幢豪华的公寓,只是一个小天地,里面摆上点粗糙的家具而已,既不摆古董,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我们每年只来住上一两个月,别的时间都租出去。”
“不过他们会偷你的衣服。”
“衣服?可是我带到巴巴多斯来的统共只是一件游泳衣、一双袜子和一条长裤。他们果真要拿的话,那就随便他们拿好了。”
嘉宝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开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褒曼想,也许嘉宝的这一席话正好说明了她的人生态度:她生怕有人来把她的财富统统偷走。
褒曼想:他们第一次在好莱坞拍片邂逅的时候,最叫人伤心和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时褒曼在好莱坞才崭露头角,发迹走红,嘉宝竟然未领悟到这样一个事实:自己已是昨日黄花、日薄西山了。
当时嘉宝正拍一部叫《双面女人》的片子,那部片子失败了。葛丽泰·嘉宝意气消沉心绪沮丧,决意从此不再拍片。当时她芳龄不过35岁,风韵犹存,而且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明星。她竟从那一天起不再涉足影坛,从银海中消失了。嘉宝没有儿女,她一人形影相吊地独自生活着。
e.海明威的建议使褒曼的生活地平线又升起了一颗成功之星。她主演《丧钟为谁而鸣》(电影改名《战地钟声》)一片的女主角——一个被损害被强暴的女人……
大卫·赛尔兹尼克终于明白过来,他早已自食其言,因为他曾经不厌其烦地反复许诺过,只有最精彩的电影脚本才配得上褒曼去演,所以在选择剧本时更加谨慎,宁缺毋滥了。斟酌再三,他终于告诉褒曼,要派她同她所喜爱的男演员史宾塞·屈赛一起领衔主演根据罗伯特·斯蒂文森的古典恐怖小说改编的同名故事片《化身博士》。
赛尔兹尼克还给她带来了令人鼓舞的消息。拍完《化身博士》之后,他将在6月份在圣·巴巴拉区“赛尔兹尼克”新剧院主演尤金·奥尼尔的舞台剧《安娜·克里斯蒂》。与此同时,她个人生活中的地平线上又冉冉升起了第三颗光辉夺目的星星。《生活》杂志报道说:美国大作家海明威的那部描写西班牙内战的畅销书《丧钟为谁而鸣》已改编成电影《战地钟声》。他决意要亲自挑选演员来主演这部电影。他选中了褒曼来扮演那个惨遭法西斯匪徒强奸的少女。这个可怜的姑娘逃入荒山野林之中,在游击队里找到了栖身避难之所。女主人公叫玛丽亚。海明威以前曾经看过褒曼演的《插曲》,觉得由她来演这个角色是十分合适的。
褒曼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她非常喜欢《化身博士》这部片子,她也乐意演尤金·奥尼尔导演的《安娜·克里斯蒂》一片。然而,玛丽亚这个角色却从天而降!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她心急如焚地等待这部片子的开拍。
大卫·赛尔兹尼克要褒曼演奇格尔博士的温静贞娴的未婚妻那个角色,大卫根本没有想到褒曼自有打算,也不知道她早已同那个才华横溢的导演维克多·弗莱敏在背地里谈论这件事了。
f.试演一个酒吧女郎——荡妇。她想改变银幕形象,从一个峰峦攀上另一个峰峦……
不消说,像似往一样又派给褒曼演端庄贤淑的未婚妻。她已经一连演了3个类型相同的窈窕女郎了。在《插曲》里,她演的是温文尔雅的女钢琴教师。在《大家庭》里演的是贤惠得体的女管家。在《天堂怒火》里演的是一个落难的女人。现在,他们在《化身博士》里分给她演的还是个窈窕淑女,她对演这一类角色感到索然无味了。她去找茀莱敏先生说道:“难道我们不能对调一下角色,让拉娜·透纳演未婚妻,让我来演那个又风骚又极富魅力的小艾慧吗?”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可不行,你的这副长相怎么能演那种角色呢?那样会叫人看了觉得不逼真的。”
“何以见得呢?你看看我,再看看我演过的3部影片,要知道我演的完全是同样的角色。可是,我是个女演员!”
他扮了个鬼脸说道:“我不相信你能演好。我意思是说演一个酒吧女郎,一个荡妇……那是拉娜·透纳的拿手好戏。”
“你让我试个镜头好吗?”
“不过大卫·赛尔兹尼克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试镜头的。你已经拍了3部重头片。试镜头意味着测试一个新演员的素质,你不在此列,不言而喻,你已经是个大明星了。赛尔兹尼克先生绝不会这样做的。”
“我们先不告诉他就试镜头好了,行吗?”
茀莱敏非常惊异,问道:“这么说来,你当真是想演这个角色?”
“我当然真心想演。我早就打算演这种类型的角色了。怎么样,咱们试个镜头吧。”
维克多悄悄地叫来了一个摄影师和一组摄制人员给褒曼试了镜头。事后有许多人询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首先,她对这个酒吧女郎着了魔,一直把她记在心头,揣摸她的感情反应和言谈举止。其次,她的确想换演一下不同的角色,她总不能老演好莱坞的吃奶油加蜜桃的女人。
这次试镜头给维克多·茀莱敏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打电话给大卫·赛尔兹尼克说:“大卫,我想变动一下阵容,让英格丽去演艾慧。”
大卫嚷起来了:“那是强人所难,她演不了那种角色。”要知道,大卫对好莱坞不成文的规矩是坚信不疑的:演电梯司机的就只能演电梯司机,演醉汉的就一直演醉汉,演护士就一直演护士,在好莱坞你演了一个角色就终身演下去。
维克多说:“没错,她一定能胜任。我已经试了一次镜头,你要看看吗?我派人送过来。”他果然把样片送了过去。
大卫拉长了脸,无可奈何地说:“嗯……好吧。”
当时局势已日趋明朗:欧洲这场战争正在你死我活地相搏,势必是一场持久战。对于一个身在异国、想成大器的女演员来说,那里是前途渺茫的。所以,彼得和褒曼都断定,他俩都只有在美国才能找到出路。饱尝长途旅行之苦后,彼得终于在1940年圣诞节前夜来到好莱坞与褒曼和孩子团聚。
1941年新年伊始,他们全家到太阳谷度了一个短暂的假期。大卫打来电话告诉说:海明威夫妇已经到了旧金山,稍事停留后即将到中国去。如果褒曼能及时赶到的话,大卫已经安排了她同海明威见面。褒曼和彼得立即动身,星夜兼程,总算到达了旧金山,在一家饭店里同海明威和他的妻子玛撒·盖尔霍恩晤了面。褒曼在雪山上滑了一星期雪,脸晒得黑黝黝的,模样很难看,鼻子上还脱了一层皮。海明威朝她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行呀,我想我大可不必担心了。”
他问起褒曼的耳朵怎样。他意思是问褒曼的耳朵长得是什么模样,因为玛丽亚的头发剪得很短,耳朵要露在外面,所以不能太难看。可是她以为是在问她“你的听力如何?”她回答说:“谢谢你,哦,我的听力很好。”
褒曼对海明威说:“真奇怪您要挑我来拍这部片子。因为我是北欧人,我万万没有想到您竟会挑我去演一个西班牙女郎!”
海明威说:“我看到过有你这样长相的西班牙人,身材高大,碧眼金发。不必担心,你会得到这个角色的。”
然而褒曼还是放心不下,因为她知道最后拍板敲定的不是原著作者,而是派拉蒙电影公司,而风闻他们已另有选择了。后来,海明威启程到中国去,这件事也就毫无下文了。
休假结束以后,彼得返回纽约,在罗彻斯特区找了住所,决心攻读为期两年的进修课程,以便取得美国医学博士学位。在美国的另一侧,褒曼在贝弗利山租赁了一套不大的公寓房间,雇了一个名叫玛贝尔的黑女人管理家务。两岁半的小皮娅学起英语来比大人要快。褒曼有一辆汽车,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它是一台破旧不堪,颜色像老鼠,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末等车。褒曼早拒绝乘坐由专职司机开的黑色高级轿车,因为她认为这是个原则问题。年迈的米高梅公司摄影场的停车场管理员仍然记得:有一天晚上,褒曼发现别人的一辆汽车的保险杠和她的汽车保险杠卡在一起了。她手忙脚乱地折腾了老半天,等这位管理员过来帮忙时,她已经成功地把它们分开了。褒曼眉飞色舞地对他微笑着。“这是我一辈子所见到的第一个不在乎用自己双手去干脏活的电影明星。”——这是他的评语。
g.《化身博士》是她在美国拍的第一部彻底改变她的戏路的片子,她的艺术思路无疑是从这部片子开始渐渐拓宽了……
史宾塞·屈赛心情很不痛快,他不喜欢演这个集双重性格于一身的角色:既要演翩翩君子的奇格尔博士,又要扮凶煞恶魔般的海德先生。他要演出自己的气质、自己的个性,也就是说最好能使他成为一个伟大电影明星的那种多愁善感的风流小生的角色。
而这恰恰是褒曼想做的……她要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她想把世界上每个角色都演遍。
史宾塞对许多场面都不喜欢。尤其是他抱起褒曼飞奔上楼,直奔卧室去干之事的这个场面。维克多·茀莱敏作了示范表演:他应该是身材粗壮、力大如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抱起来奔上楼梯,就好像她没有什么分量似的。史宾塞失声叫苦不迭:“哎哟哟,吃不消,我的疝气发作了,怎么办?”于是,他们连忙赶制了一个网兜把褒曼腾空托起来,用卷扬机把她拉拽上去,史宾塞只消紧随着她,看起来好像是他托抱着褒曼。
但是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第一次他们把褒曼拉拽得太快,史宾塞跟不上步子。茀莱敏吩咐说:“用自然的速度把她拉拽上去,再来一遍。”那是难度最大的地方,反复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达到拍摄效果,一整天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个动作上了。试到第二十次,绳子绷断了,褒曼跌到史宾塞的怀里,他经受不住,两个人就脑袋向下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一屁股摔到了楼梯底下,他们两个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受伤。他们滚到楼梯底下纵声狂笑起来,笑得直打滚。这时候,维克多急匆匆跑来,满脸惊恐和关切,一看他的两个明星都安然无恙,这才算松了口气,可以继续放手地拍下去。
褒曼觉得维克多·茀莱敏很了不起。尽管她在瑞典曾经结识了不少出色导演,但维克多·茀莱敏却具有她未曾领教过的绝招。只消他一走近褒曼的身边,褒曼从他的眼神里就可以心领神会,要她做什么。在褒曼的影坛生涯中很少有哪个导演有这手绝妙的功夫。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导演是不是满意,是不是犹豫不决,或者十分欣喜。维克多能启发褒曼的表演思路,把她自认为表演不出来的效果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这部片子里有个场面,他要这个姑娘面对着面目狰狞的海德先生,吓得心神错乱,魂飞魄散,歇斯底里大发作,最后瘫作一团。她怎么都进入不了这个角色。最后维克多恶狠狠地扑上来,抓住她的肩胛,死命地摇得她晕头转向,又左右开弓打了她几个耳光,下手很重,痛得她眼泪夺眶而出,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反正眼泪顺着脸庞刷刷地直淌下来。褒曼被他这种粗暴的行为吓蒙了,直僵僵地站在那里哀哀哭泣。就在这时,维克多转身回到摄影机旁,大声喝道:“开拍!”褒曼只好一边流着泪一边走上场去,甚至摄影师和在场的工作人员也都一个个惊得瞠目结舌。但是维克多·茀莱敏却取得了他所需要的精彩效果。等到这部片子拍完,褒曼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他倒一点也没有钟情于褒曼——褒曼只不过是他导演的一部影片中的一个女角色而已。
这段时间褒曼在日记中写道:“任何成功都不是轻易得来的。点点滴滴的成功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我在《天堂怒火》这部片子里吃尽了苦头,才换来了《化身博士》的成功。为了这部片子,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代价。……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如的表演,把自己的演技完全发挥了出来。我第一次冲破了束缚我的樊笼,朝着广阔天地迈了一大步……我觉得束缚住我手脚的锁链已经被我挣脱了,我可以飞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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