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要归咎于他那该死的坏脾气!
巴顿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似乎很容易树敌。在1935年的夏威夷,巴顿与休·德拉姆少将之间被人为地隔起了一道妨碍心灵沟通的厚厚的障壁。
此时的巴顿任情报处长。他已经是第二次到这里任职了。前一次任职时史密斯少将的话还在耳畔回响:无价之宝……捣乱分子……。
巴顿与德拉姆结识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当时,潘兴把德拉姆选到自己的参谋处工作。后来,德拉姆在法国就当了准将,担任第一集团军参谋长。他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和卓越的才干,给潘兴将军留下了深刻而良好的印象。虽然在作战接近尾声之时由于他的过错而引起了一场谁该攻打色当的不光彩的竞争,但这件丑闻却并没有影响他在军界中的飞黄腾达。
1931年,德拉姆领永久少将衔,1933年,被任命为副参谋长。德拉姆将军距离陆军权力的巅峰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在1935年的权力之争中,德拉姆仅仅获得了夏威夷军区司令员的职位。他离开了华盛顿,来到了这个风景诱人、恬静宜人的地方。
这时,巴顿也正好在这个岛上。他开着私人游艇由加利福尼亚驶向夏威夷,接踵而来的就是他的马厩的骏马和打马球用的小马。这个时期巴顿与比阿特丽斯和孩子们的接触更多了,夏威夷清新悠闲的空气使巴顿一家人更加亲密无间。他们走遍了岛上的每一个角落,在古老的房子里游玩,考察迷人的夏威夷的历史和古老而神奇的传说,巴顿一家的笑声往往使身旁的海鸟飞起飞落。
虽已年过半百,巴顿仍然喜欢和年轻人交往,迪林海姆就更不用说了。他和夏威夷最上层社会过于密切的交往却得罪了夏威夷军区司令员德拉姆少将!
德拉姆对巴顿的怨恨在每年一度的全岛马球锦标赛上发泄出来!
1936年第四届大会期间,51岁的巴顿上校率陆军队与瓦胡岛四队对垒。这个队的成员都是夏威夷岛上的贵族子弟。
在比赛正进行激烈的时候,沃尔特·迪林海姆的马擦到了巴顿,急于打球的巴顿驱马迫使迪林海姆给他让路,并以他特有的口气大叫:
“该死的,沃尔特,你这个狗东西,我要一直把你追到当街上去。”
堂堂陆军上校的口中竟然吐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词的组合(德拉姆甚至不认为这是正常的话),令坐在观礼台上的司令官先生难堪和气恼。他不能容忍如此放肆的行为。
此轮比赛结束时,巴顿被叫到德拉姆面前。接着,德拉姆当着众人之面,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我取消你陆军队队长的资格,巴顿上校。因为你当着女士们的面说了不堪入耳的话,而且污辱比赛对手,你必须马上离开运动场。”
“是,长官。”巴顿瞠目结舌,只讲了一句话。他跳下马,牵着马离开了赛场。
迪林海姆对德拉姆的作法十分不满。他骑马径直来到德拉姆跟前,气愤地质问:
“将军,你让巴顿上校退出比赛场,是吗?”
“是的。”德拉姆一脸威严地答道,“我不能容忍一个上校讲出如此没有教养的话来。”
他的话音未落,迪林海姆就跳下马来,把马缰交给马夫,他对等待比赛的毛伊岛队队长说:
“今年的比赛结束了。没有乔治,我们不打了。”
这样的局面倒是德拉姆将军始料未及的。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愿出尔反尔,再让巴顿回来继续比赛。但他又不便将一周的赛期缩短,那样显然会使他在夏威夷的上层显贵中大失人心。看来司令官的面子还没有与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重要,德拉姆将军以一种迁就的口吻派人叫回了巴顿,重新赋予他陆军队队长的职务。
看着在赛场上兴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巴顿,一种痛苦在吞噬着德拉姆的心。他虽没有显赫的身世,但是毕竟是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他把这件事看成奇耻大辱,从此再未饶恕过巴顿。
此刻在赛场看台上就坐的德拉姆将军已不再是轻松悠闲的了。在他的大脑中,已逐步形成了一个报复巴顿的计划。
第一手报复行动,就是利用军区司令员手中的权力,在成绩考核报告上把巴顿打翻在地;第二手则想留到他当了参谋长时再办。那时他一呼百诺,咳嗽一声,地动山摇,一个小小的巴顿又算得了什么,想要收拾他还不容易!
“我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德拉姆觉得,那简直是一定的了!
1936年,上面所讲的一切都似乎对巴顿很不利。他也是这样认为。作为深受实用主义思潮影响的美国人来说,及早寻条后路是必要的。巴顿也不例外。
他第一次慎重考虑退出军界的问题。他想,他在军中的作用也许已到了尽头。于是巴顿开始四处寻找隐退后的居住地,后来他看上了在波士顿附近南汉密尔顿的一所古老的建筑,他把它连同附近的一大片地都买了下来。巴顿夫人凭着自己较高的欣赏水准重新布置了那所房子,她似乎已经觉得,这里就是她和她的乔治安度晚年的地方了。她把这里命名为“绿色草地”,象征和平、安宁、生机勃勃之意。
巴顿刚一来到这里,就给“绿色草地”带来了不安。巴顿到达这里后不久就被夫人的坐骑踢伤了。虽说巴顿的戎马生涯给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疤,但都无关紧要。可这次却是一次可怕的踢伤。他的血管里形成了一个血块,并且开始向上往心脏处移动。巴顿被紧急送到医院,医生们为他紧张地连续工作了好几天,总算是把血块溶解掉了,巴顿的一条命又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来了。
巴顿身体恢复后,即返回军队,并被任命为赖利堡的第九骑兵团团长。他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大干起来了,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1938年,巴顿按期晋升为上校。他期待着自己会被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岗位上施展才干。然而命运又一次同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被调到克拉克堡指挥第5骑兵团。这个团位于得克萨斯州狭长区域的布拉克特维尔附近,那是一个毫不重要、也毫无意义的地方。按照惯例,被送到这里来的人都被认为是照顾情绪,给他们机会再享受一次当军人的快乐,在成为老朽之前再重新体验一下年轻时的感觉。
巴顿可能不知道,他的这份“美差”正是德拉姆所赐。似乎对巴顿在赖利堡期间的不规矩行为忘掉了的德拉姆将军,又一次睁开了眼,用他那双翻云覆雨之手,把巴顿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德拉姆将军的仕途一直是一帆风顺。他正在调整自己的航向,以便能最早一个到达终点。既然他对巴顿念念不忘,那么巴顿的命运自然就与他紧密相联了。如果对德拉姆来说是琼浆的话,对巴顿来讲,那无疑就是毒酒了。
4. 柳暗花明
德拉姆将军本来踌躇满志,正在为登上陆军的最高职位而频繁活动,眼看成功在即,一匹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黑马”突然横在身前,它的出现,使德拉姆将军的热望化为泡影。
此时此刻,这个仕途一直一帆风顺的人也不禁感叹起命运的莫测来了!
这匹黑马的出现,也使德拉姆将军整治巴顿的计划中途夭折。他就是后来的乔治·马歇尔将军!
马歇尔?是在一战中与巴顿交往的那个默默无闻的马歇尔中校吗?他交了什么鸿运,竟然一下子超过德拉姆而坐上了陆军的头把交椅呢?他的上台对巴顿又有什么影响呢?
马歇尔即使是在一战后的和平时期仍在为自己的军人生涯而努力奋斗着。从1924年结束给潘兴参谋长做随从参谋的职务之后,他被派往中国,任驻中国天津的第15步兵团执行官。在任职期满之后,马歇尔调往陆军军事学院担任教官。在没有其他工作可供选择的情况下,马歇尔只好再度离开了他最热爱的部队工作。不久之后,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命,要他担任佐治亚州本宁堡步兵学校副校长。在那里他度过了大萧条时期的5年时光。他和巴顿一样,渴望在任职期满之后再担任一个比较合适的职务。后来他被调到斯克利文堡担任营长。
1933年,马歇尔已经53岁了,他希望自己能留在陆军中得到进一步提升。然而陆军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给他的一纸调令,使马歇尔完全失望了。
调令的内容是这样的:鉴于马歇尔在斯克利文堡的杰出贡献,决定派遣其到伊利诺斯州担任国民警卫师师长一职。麦克阿瑟在给马歇尔的信中还说,那里要求派“陆军中最好的中校”,因此才考虑到了马歇尔。信中还告知马歇尔可得到优厚的薪金。
可为什么马歇尔会失望呢?
原来国民警卫师并不是美国正规军,它只是一个维护治安的地方部队。一个正规军的军官要是调到这里,陆军就再也不会考虑他的升迁了。麦克阿瑟怎么会这么做呢?
马歇尔和麦克阿瑟同龄,同年入伍,都是17岁进入军校学习,毕业后都是从少尉起步。但马歇尔却没有麦克阿瑟那么优越的环境和家庭背景,在从军的道路上磕磕绊绊。当他在利文沃恩堡步骑兵学校的同班同学麦克阿瑟已当上了美国陆军参谋长这一要职时,马歇尔仍在美国一个小城镇里充当一名小小的中校。
然而,麦克阿瑟的掌权并未能使马歇尔的生活有什么向好的方面转变的倾向,反之,却使马歇尔的境遇雪上加霜了。
这都根源于麦克阿瑟那狭獈的报复心理。为了报在学校中被马歇尔压了一头的怨恨,为了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他失去占领色当这一光荣任务的深仇,麦克阿瑟完全不顾美国国家和军队的利益,以及马歇尔的卓越才干。
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中校还是不甘心于被如此发落的。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给老同学写了一封低声下气的信,恳请他收回成命:
“我恳请阁下收回对我的任命,让我继续留在现岗位上从事我的这项您认为我还算称职的工作。这是我从军36年来第一次向陆军当局提出一点个人要求。36年来,我从来都是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讲过价钱;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已经53岁了,当了16年中校;只有在陆军部队继续干下去,才能获得上校军衔……
尽管马歇尔如此苦苦相求,也未能打动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那岩石一般坚硬的心。
马歇尔又求助于老上司,德高望重的潘兴将军。
潘兴将军对乔治·马歇尔自然是十分垂青,否则也不会让他当了6年随从参谋。这是绝无仅有的。老将军们对马歇尔的才干也是认可的。而且由于马歇尔在一直帮助潘兴整理回忆录,潘兴十分感谢。他时常后悔,当初自己怎么没有更快地提拔马歇尔呢?
现在马歇尔求到自己了,当然是义不容辞。他认为凭着自己在麦克阿瑟跟前的威望,办这么点儿小事不成问题。
偏偏麦克阿瑟硬是不买账。潘兴好话说尽,麦克阿瑟始终不肯改变初衷。最后两个人以一声冷淡的“再见”挂上了电话!
潘兴碰了一鼻子灰,大为恼火。他决心要和麦克阿瑟斗一斗。
老将军郑重其事地给罗斯福总统和陆军部长德恩各写了一封亲笔信,盛赞马歇尔中校的才华,并强烈要求提升他为准将。
潘兴的巨大威望使两个收信人都对马歇尔给予充分重视。总统特意交给陆军部长一份《备忘录》,要他研究一下潘兴将军建议的可行性。
然而三个人的努力都被麦克阿瑟一句搪塞的话敷衍过去,马歇尔的人生努力未能奏效。他垂头丧气地去上任了。
马歇尔夫人曾谈到他在芝加哥头几个月的情况时说:“乔治愁容满面,这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自那以后也很少见。”
当时,马歇尔几乎认为,这就是他陆军生涯的终结。
和巴顿一样,马歇尔并没有因为失意而丢弃工作,他依然把国民警卫师的工作办得有声有色。他在准备着。
有一句话讲得很对,机遇只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也只有有准备的头脑才能抓住机遇。
马歇尔的机会终于来了!
麦克阿瑟任期已满,被派到了菲律宾。现任参谋长马林·克雷格也是潘兴将军的人,陆军部长德恩不忘老上司的委托,把马歇尔调回陆军,担任旅长,并提升他为准将。
1937年,克雷格任命马歇尔为陆军部作战计划处处长,不久,又提升他为陆军副参谋长。1938年,克雷格任职期满,他向总统推荐马歇尔出任总参谋长。
马歇尔像一只默默无闻的“丑小鸭”,沉默了几十年后,突然变成一只大放异彩的“白天鹅”。
马歇尔终于登上了老朋友和老对头麦克阿瑟曾经登上过的高位。他在3年之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走完了从中校到上将的艰难历程!
与巴顿有着惊人相似遭遇的马歇尔将军的崛起,对巴顿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时还没有一个人敢于作出预测。但逐渐明朗的事实,表明巴顿似乎不必再为被迫退出军界而烦恼了。
巴顿与马歇尔的友谊开始于20年前。那时,他们都是潘兴将军手下杰出的军官。1917年,马歇尔第一次遇见巴顿,虽然没有机会接近,但马歇尔对巴顿那吵吵嚷嚷的声势却并没有产生反感,反而对他在圣米耶尔和默兹—阿尔贡森林战役中的英勇行为而由衷赞叹。这位美国第一坦克手的印象一直在马歇尔的头脑中闪现:那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他用借来的少量坦克打垮了一个旅的敌人,他用旺盛的斗志和过硬的技术培训他的士兵,并且勇敢地投入激烈的战斗。
他们之间友谊的进一步加深,是在和平时期的交往中。两人都不是那种顽固而守旧的军事家,他们对战争艺术和科学均持有进步的观点。他们都具有那种可贵的怀疑精神,不墨守成规,不拘泥于既成的条条框框,主张实事求是,执着地热爱本职工作,并且以探寻做好本职工作的内在规律视为自己最重要的职责和最大的乐趣。
正如巴顿同艾森豪威尔之间的关系一样,由于相同的雄才大略,使巴顿与马歇尔互相倾慕,互相吸引。
当马歇尔青云直上之际,巴顿还在克拉克堡担任团长。巴顿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和特有的嗅觉,闻出了山雨欲来前风中裹挟着的尘土的味道。他在1938年7月1日正式接替了理查森上校的职务。他以自己特有的全新方法训练军队,确切地说,巴顿已经在认真地备战了。
他在克拉克堡密切地注视着国际局势的发展,加紧研究德军新一代将军的军事著作,并注意学习他们的先进的东西。他进行沙盘演习,严格训练克拉克堡的军队,以便使他们逐渐适应新的情况。
他的部下们对他的这种作法嗤之以鼻,并对他们的长官进行诋毁。巴顿被人们称为“克拉克堡的疯子”。许多人认为他是在“自取灭亡”。但不管怎么样,马歇尔不这样认为。他说了一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我要把他调到靠华盛顿近一点的地方,以备需要时召之即来。”
于是巴顿又回到了久违的迈尔堡。没有人能看出这次调动的背景如何。克拉克堡的人因送走了他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迈尔堡的士兵和军官们却受到了巴顿的严格的训练和不断的鞭策。
没有人能讲出为什么。或许,这是酷信宿命论的巴顿的一种心灵感应,或许正如那句中国古话所讲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管怎样,巴顿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始终机警地注视着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他一直在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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