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人中的一人于是回答道:“是的,你不可以回答。而且你也不能再讲有关放牛人的事情了,如果你不改掉这些,那就小心你本身的牛群的头数会减少。”
从卡里库勒斯和克里提亚所讲的话的最后一句中可以窥视到某些蛛丝马迹;他们俩人为什么对苏格拉底如此生气呢?就是因为苏格拉底谈过有关放牛人的事,即是说放牛人没有放好牛,而不承认这是他们自己的错。苏格拉底举的这个例子是作一个比喻,说那些政治家没有把事办好,既不感到羞耻,又不承认自己没尽到职责,这是针对“三十人委员会”的那些人说的,因为他们任意将某些有声望的自由民处死,还煽动某些人进行卑劣的活动。“三十人委员会”的成员当然不满意他了,对他进行威胁,苏格拉底毫不屈服,据理驳斥。
从以上苏格拉底与卡里库勒斯及克里提亚的对话中,可以充分看出苏格拉底是如何为人处事的:守正不阿,一往直前,决不退缩。
5. 受指控
公元前404年是有光荣历史的雅典最为不幸、最遭殃的一年,因为雅典战败,在这一年向斯巴达无条件投降。斯巴达将军赖山德下令取消雅典的民主政体,成立了一个“三十人委员会”实行独裁专政。这一年苏格拉底已经66岁,但他仍坚持自己的理想,不因形势恶化而改变自己的初衷。首先,有人蜚语流言,给苏格拉底戴上“培养叛逆者的人”的帽子,随后当局规定,禁止他与青年人讲话。这样,有光荣历史的雅典,对哲人苏格拉底的生命都无法保证了。有关伟大雅典光荣的过去只能保持在某些人的内心,这样,他们对苏格拉底的理解、同情及支持也只能隐藏在自己的内心中,无法表露出来,更不能化为一种力量在道义上及行动声援苏格拉底。
公元前399年,这时苏格拉底已年届古稀,有三个雅典人:墨勒托斯——拙劣的悲剧合唱歌曲的作者,安倪托斯——制革的匠人及吕孔——演说家,一块儿到雅典的法庭指控苏格拉底。他们的起诉状如下:
“匹托斯居民墨勒托斯之子墨勒托斯,就以下事宣誓——
“我告发阿罗卑克胞区区民索福罗尼斯科斯之子苏格拉底,该人不承认国家所规定的众神,引入其他的神(宗教行为),并且蛊惑青年犯罪,我们要求将他处以死刑,以整肃国法。”
难道事实真是如此吗?他们指控的这些罪状真能成立吗?
起诉状中说,苏格拉底“不承认国家所规定的众神”。实际上,古希腊的先哲们,个个都不相信国神,甚至有人否认神的存在;而苏格拉底则是惟一没否定神的存在的一位,他还常常劝人们信神,按礼节膜拜神明。关于指控苏格拉底“引入其他的神”,则更是无稽之谈!这些指控人所依据的,则是苏格拉底自己宣称的受某种内在无形的神秘的声音所指引。如果这就算是“僭立新神”的话,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些吧!另外还有一条罪名是“蛊惑青年犯罪”,关于这一点,勉勉强强可以引为依据的是他的弟子阿尔喀比阿得斯背叛雅典。至于说苏格拉底对雅典青年有不好的影响,其实那是人们对他的误解。
以现在的视角来反观,苏格拉底的地位早已确定,而在当时则不然。但他对自己坚信不移,认为自己的言论是绝对真实的,是不违背真理的。苏格拉底从来没有刻意鼓动过风潮,所有跟随他的人都是实实在在、心甘情愿自动聚集在他身边的。苏格拉底无论在市场、在家里或在其他别的地方与弟子或青年们讨论,都能提出精确的理论,并有新意,以此来阐释真实。但偏偏却有些人认为苏格拉底虚伪、有罪,于是着手调查他所谓不正当的言论,并对他所谓的罪行进行公开的讨伐。由于那三个人的指控,使苏格拉底含冤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这些人说苏格拉底费了不少工夫,用了不少时间致力于天文学、地质学的研究;说他歪曲事实,蛊惑青年,使他们不明事理,误入歧途。以上这些蜚短流长在各处流传,而且越传越广,越传越奇。这样,使苏格拉底本人都感到芒刺在背,十分不安,继而自己也因此感到可怕了。因为这在当时,研究天文学、地质学,就等于不相信神的存在,正是诬陷他不信神的口实。苏格拉底本人感到迷惑,是谁在那里制造与散布流言蜚语呢?他只知道其中的一个人,这就是旧喜剧诗人阿里斯多芬,他所撰写的喜剧《云》,对苏格拉底尽讽刺之能事。
以下简要介绍一下《云》这出喜剧的主要情节: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阿提卡的农夫斯瑞西阿得斯全家流落在雅典城内,穷困潦倒。他的儿子又染上了赛马赌博等恶习,于是全家债台高筑。如何才能赖债摆脱困境呢?斯瑞西阿得斯想出了一个招,要他的儿子到苏格拉底所主持的“思想所”去取经。因为这个“思想所”聚集了一批智者,他们所传授的论辩术,借此可以颠倒黑白,好把讨债的支走。儿子对这帮智者不以为然,不愿意和他们为伍。于是行动迟缓的父亲斯瑞西阿得斯只得亲自出马去拜会苏格拉底了。前来开门的是苏格拉底一位弟子,他抱怨这位来访者使他正思考的某一问题受到干扰。农夫斯瑞西阿得斯问这位弟子在思考什么问题时,他却卖关子,不予回答,但他却透露了某些苏格拉底所谓精深的研究:如刚才有只跳蚤咬了开瑞丰又跳到苏格拉底头上。于是,苏格拉底问开瑞丰跳蚤跳的距离是它的脚长的多少倍?蚊子发出的嗡嗡声是出自口还是尾?又如月亮的轨道是如何测定等等。农夫斯瑞西阿得斯十分迫切希望要马上会见这位智士——苏格拉底。他蛰居在屋顶低矮的“思想所”里,这时门开了,里面放着天文观察仪器、世界地图及别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苏格拉底的众弟子正在进行着奇特的研究:有一些人趴在地面上试图窥测到地狱的秘密,而有的臀部朝天,旨在研究天象。这时,苏格拉底本人则坐在一只悬空的吊篮里,宣称他在“逼视太阳”,他说:因为“我若不将心思悬在空中,如果不将我的轻巧思想溶入同样轻飘飘的空气里,就不能窥测天体”;若是伫立在地面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这是因为地面的“浊气”会吸走他思想的精液。
随后,农夫斯瑞西阿得斯请求苏格拉底收他为徒,让他学会“唠叨顶嘴的本领”,以便装聋卖傻来拒绝偿还债款,他还凭神发誓,愿意交学费。苏格拉底告诉他,入学是要通过一种仪式的。这时,苏格拉底好像神灵附体,手舞足蹈地呼唤三位神灵:其一是无垠无涯的“气”,其二是光明灿烂的“以太”,其三是庄严神圣的“云”。响起了一阵雷,随继身着女衣的云神合唱队入场。苏格拉底这时告诉农夫斯瑞西阿得斯,说这些女神养育着“一些先知、智者、天文学家、江湖郎中、蓄轻飘长发戴碧玉戒指的花花公子和写酒神颂的假诗人”,由于他们歌颂“云”,而“天上的云是有闲人至高无上的神,我们的聪明才智、诡辩胡诌以及欺诈奸邪全都是他们付予的”。云神歌队长对苏格拉底说道:“除了你和普罗狄科斯俩人,我从不听别人的誓言;因为普罗狄科斯很聪明,很有思想,而你则是大模大样地走,乜斜眼,赤着脚,吃得苦,依靠你和我们的关系,装得那样骄傲庄严。”这时,苏格拉底又告诉老农夫斯瑞西阿得斯,新神“漩涡”是一种自然的动力,宙斯的王位已由其替代,它能呼风唤雨,鸣雷闪电。苏格拉底这时对自然的规律作了一番解释:雷系由含雨的云下降时互相撞击产生的;在云中封闭有干风,它猛力冲击云层发生了火花,这是闪电。苏格拉底对这位老农夫要进行入学考试,可是他很笨,在考他关于音节、韵律和文法,考他关于“鸡公”、“鸡婆”的阴阳性分类,考他有关自己事务的分类,通通都闹了笑话;于是又让他动动脑筋想一想如何赖利息和赖借款的方法,但这位老农夫只想出了一些古里古怪而又没有用的招儿,苏格拉底对这位老人失去信心,把这个愚笨以极的人赶出门去。老农夫对云神的建议很以为是,于是让儿子替自己去上学。这个公子哥儿跟着父亲老农夫到苏格拉底那里。苏氏要他从“正义因”及“非正义因”两种逻各斯中选其一,并引来了拟人化的“正义因”及“非正义因”,让两者之间进行一场对驳,即是粗俗的对骂,并就有关教育问题进行辩论——“正义因”赞赏过去传统教育成功地向青年传授美德,要让他们奉行正义和自制,讲廉耻、尚俭朴、敬老、行孝、守纪律、会唱士气高昂热爱城邦的战歌;要进行体育锻炼,青少年因此身心健康。拟人化的“正义因”指责“非正义因”在教育上是使青年人不愿上学,成风,不敬神,在市场里游手好闲,挑起奸诈的诡辩,青少年的形体受到扭曲,以致发育不全、懒、怠、娇、沉沦、堕落等。作为“非正义因”的一方却自诩所发明的种种奇谈怪论能够“战胜正直的强者”,并将一切法令驳倒。拟人化的“非正义因”举出一些希腊神话故事来批驳“正义因”给青年设置的清规戒律,对美德进行嘲讽,认为这毫无用处,鼓吹青年人要到市场上去进行演讲和辩论的实践。拟人化的“非正义团”提出应该摒弃节欲说,并宣称若是不享受感官乐趣生命就没有意义,因为饮食男女,这些都是人的,青年只有尽情欢愉,才能去矫饰。双方辩论的结果是“正义因”输给了“非正义因”一方。这样,老农民斯瑞西阿得斯要求苏格拉底一定要把“非正义因”这种逻各斯教给他的儿子。苏格拉底向老农夫保证,肯定要将他的儿子训练成为一名极其成功的、辩无不胜的智者。过了些日子,农夫斯瑞西阿得斯兴致冲冲地将自己的儿子带了回来。他已经看出,自己的儿子确已练成了“抵赖和好辩的风度”,他具有能否定思想中“矛盾”的辩论术。他的儿子的确已掌握论辩术,例如通过这个年轻人对“新旧日”是“还债日”进行驳斥,认为两者相反,不能并立,犹如少妇不是老太太那样。老农夫对儿子的辩驳内容及辩才十分赞赏,欣喜若狂。这时,正要设宴庆祝儿子学得辩论的绝技时,恰巧这时有两个讨债的来了,他的儿子一显身手就将讨债的撵跑了。但老夫却自食其果。儿子和父亲就诗歌与家庭伦理展开辩论。老农夫有关诗歌的看法还是传统的,认为西摩尼得斯和埃斯库罗斯颂扬马拉松时代的诗歌是“正声”,而认为欧里庇得斯的诗是道德堕落。儿子却不这样看,认为所说的三位都不是好诗人。这时年轻人唱起描述诱奸同父异母妹妹的歌词。于是父子俩人互相吵起来了,儿子还动手打了老子,更有甚者,儿子还在喜剧的歌队前用诡辩术证明,因为“儿子是自由人”,老农夫作为父亲却返老还童了,比儿子还要年轻,所以应该打。因为法律是“人为”的,也就是说是人制定的,故而再制定“儿子回敬”其父的新法律也是完全可以的。老农夫作为父亲十分生气,对云神指责起来,认为是云神将他的儿子引入歧途的。而云神却说,坏事是自己做的,云神自称他是要使那些做坏事的人遭到不幸,让他们对神灵要有所敬畏。于是老农夫悔恨了,不应该欠债想要赖账。老农夫气得神经错乱了,儿子不去管他。这时老人边走边骂,说是苏格拉底的胡说八道害了他。于是老农夫决意要去将那些空谈者的“思想所”烧掉。苏格拉底的众弟子来问老农夫干什么。老农回答道,他是在屋顶上和梁木上对逻各斯进行分析。苏格拉底也来问这位老人干什么,老人回答说是在空中行走,逼视太阳。最后在火光与喊打声中苏格拉底及诸弟子退场。
上面是对阿里斯托芬喜剧《云》的内容简介。喜剧诗人是借揶揄苏格拉底揭露当时雅典的精神危机,这也是对智者享乐主义及诡辩术对青年身心的戕害的指责,也是对当时自然哲学家所作的毫无实际意义的研究提出了批评。近代泰西的著名诗人莱辛与勃朗宁都认为《云》这部喜剧是借苏格拉底作靶子,以此来批判智者及他们对青年的毒害。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的意图是改造社会,追求道德净化,苏格拉底所肩负的哲学使命和道德理想与阿里斯托芬本来是一致的,但苏格拉底的表达方式与传统并不一样,又加上他本人愿意和别人争论,于是人们认为苏格拉底是和智者沆瀣一气。这是阿里斯托芬写《云》这部喜剧抨击苏格拉底的原因。《云》是在公元前423年上演的,获“第三奖”,等于失败,这是阿里斯托芬始料不及的,因为他撰写《云》倍下工夫。这部喜剧上演时苏格拉底已经47岁,正是他年富力强的顶峰。这时,距开瑞丰去得尔菲求神示,说苏格拉底是最有智慧的人的公元431年已经有七八年了。在此之后的公元前423年,苏格拉底当时必定已经十分有名了。《云》中的苏格拉底是被丑化与夸大了的。
《云》在公元前423年上演后,苏格拉底变得更加出名了。这也给反对苏格拉底的人以口实,认定他的思想是反传统的,认为他抛弃了信仰,将真与善颠倒了。实际上,苏格拉底是崇奉真理,对智慧不懈追求的哲人。由于这样,他在自由的一生中是不断地研究,也在不断地变化与进取。苏格拉底力主思想自由,他还为每个概念寻求与确定其定义,他不自以为是,不自作聪明。苏格拉底为了验证得尔菲的神示的是与非,曾经到处寻找比自己聪明的人,不管是在市场或是街道上,都不停止向人询问、请教。他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予以反驳,因此招来不少非议。由于苏格拉底的质问、辩驳,有些人的无知暴露出来了,于是这些人恼羞成怒,对苏格拉底怀恨在心。还有,苏格拉底被认定是“贩卖知识的教师”。这是因为他认为对别人进行教育,收受一定的报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苏格拉底对青年进行教育是从来不索取任何报酬的。他认为,他和青年是朋友,如果将自己具有的知识,自己所了解的任何事情都让青年得到,这样,双方都是有益处的。
以上就是苏格拉底受指控的方方面面,给他罗织的罪状当然是莫须有的。
6. 罗织罪状者
苏格拉底一身正气,因为在他的人生中,是充满真实、正义、勇气的。他道德高尚,遇事都进行思考。即使对苏格拉底的指责、诽谤有增无减,但所有这些都无损于苏格拉底的言论及行为的价值。所有的这些抨击、污蔑以及形形色色的蜚短流长,都不足压倒苏格拉底所阐释的哲理,包括那三名罗织罪状以不实之词加害苏格拉底的人。
三位罗织罪状以不实之词加害于哲人苏格拉底的为首者是墨勒托斯。他是一位拙劣的悲剧合唱歌曲的作者,也就是悲剧诗人,不过技巧拙劣,名声不佳,当时年纪较轻。他“长着一个鹰钩鼻,有细长的头发和稀疏的胡须”。此人十分倨傲,但没有才华,他的自尊心受到苏格拉底的戮伤。第二人是安倪托斯,一位制革匠人,即手工业者,很富有。但此人十分自负,对子女的教育未尽到自己的职责。第三个是吕孔,这是一个原来没有什么知名度的政治家和演说家。如果说吕孔出了名,就是他罗织罪状以不实之词加害苏格拉底因此而得来的。但这是好名还是恶名,就让世人去作出评判与裁定吧。
制革手工艺匠人安倪托斯富有,但他以钱财来换取名誉。他与苏格拉底原来就有隙。事情是这样的,安倪托斯有个儿子天资很好,但他不注意对儿子的教育,而是让他子承父业,也做制革匠人。他的儿子染上不少坏习气,如嗜酒如命,无论白天或晚间总是唱个不停。对此,苏格拉底曾经指责过安倪托斯,说他为何不让儿子研究学问。于是安倪托斯对苏格拉底怀恨在心。以下引述一段较苏格拉底后生二三百年的泰西学人索瓦基关于安倪托斯的记载:
“……我们已经距苏格拉底二三世纪,但对这位十分神秘的哲人仍然潜心执着地研究着。三流诗人墨勒托斯与辩论家安倪托斯,只不过是配角而已。假若安倪托斯包藏祸心,它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致命伤,因为安倪托斯只不过是用金钱来收买墨勒托斯和吕孔,希望他们支持这件事。如安倪托斯这类人根本不在意哲学家或讨厌哲学家。
“安倪托斯是一个从事手工业的商人,他有钱,但又是盲目的爱国者,虽然没有包藏祸心,但自以为本人十分了解自身在雅典社会所担任的角色和责任。他自负并由此产生责任感,自认社会需要他,城邦的人仰赖他,以他为支柱,并相信自己在历史上能留下一席之地。
“任何时代都有像安倪托斯这样的人,如此说来,安倪托斯不仅是特定阶层的代表,也是整个社会结构的代表。
“阿里斯托芬总爱戏谑和捣蛋,但是安倪托斯却不是这样,他是一位不放松的人,他在雅典城里只不过是一名跟不上时代潮流和没有气量的人的代表而已。”
墨勒托斯、安倪托斯及吕孔罗织罪名,以不实之词加害于苏格拉底,并状告到雅典法庭,苏格拉底本人认为他们三人指控的罪状是深文周纳的不实之词。然而,法庭的判决对苏格拉底却别有一番用意,这是对人心灵深处有关生存与否的分界线。状告到雅典法庭,要由当时执政官审理处治。首先执政官的职责是调查诉讼状是否合法,而且还要在罪状上记录被告的答复及辩护,以及双方证人的口供,末了才将全案交付平民陪审团。至于审理,一则是由平民陪审团进行处理,陪审员既要调查证据,如讯问、取证等,又要承担裁判官的职责,他们一共有500人。至于何时开庭,则以抽签来作出决定。
为了使陪审员不会被行贿买通,所以规定了陪审员的资格,即只有那些不负有债务,年龄在30岁以上的自由民才可以有资格成为法庭的陪审员。
在审理案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是原告与被告之间的辩论,经过辩论所得的结果,是裁判官定案的依据,对案件是有相当影响的。当时的审理的方式是让苏格拉底质问和答辩,然后以无记名投票方式来决定有罪与否。如果有罪,经裁决的罪刑分三类:死刑、名誉刑及财产刑,有时也判处驱逐出境。
7. 申诉与辩护
通过苏格拉底的“申诉与辩护”,人们可以看出他的一生都是清白的,是行得正坐得端的,原先在他身边所产生的疑云于是一扫而光,有关苏格拉底的本来面目,他的真正形象,在人们的心中挺立端庄。以下看看苏格拉底的“申诉和辩护”。
“诸位雅典人:你们听了举告者的述说辞对我有什么样的印象,我并不清楚;那三位告状人的指控,几乎使我忘记自己的存在,因为他们的指控是很有说服力的。
“然而,我敢说,他们都没曾说过一句真实的话,他们的谎言中,最令我吃惊的——居然将我说成是演说家,并且还警告各位不要受我的欺骗。
“要是我现在能证明自己并不是演说家,他们的企图立刻就会被暴露,假若他们尚不感到羞耻的话,他们就是无耻的人。
“他们对我的指控还包括以下的内容——苏格拉底研究天文、地理,并用不正当的言论灌输青年,使他们从事对社会、国家不利的事。
“但是,诸位雅典人!这些事完全都是与我无关的。阿里斯托芬曾在他的喜剧《云》中提及我,说我,自称能在空中飞行,并做了许多其他的怪事。他用这些事来嘲讽我,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这些讽刺更无稽的了。
“墨勒托斯认为我犯了那么些罪,实在令我感到意外!坦白地讲,他所说的都没有事实根据。
“而且,告发人还责备说道:‘苏格拉底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他使青年。’”
苏格拉底是要证明得尔菲神托所神祇所说的是否是属实,而目还想改变人们的愚昧与狂妄,曾到处与人辩论,但却因此引起别人的反感。这些人对苏格拉底的质询无以作答,就想设计攻击苏格拉底,以此掩饰自己的无知。例如他们说“苏格拉底使青年堕落”,“苏格拉底说,不可以信神”。苏格拉底是按神的旨意去做事的,而且给人以帮助,使他们能自觉,却反而被控告。他怎么会不感到可笑而又很可悲呢?他认为对他的控诉是“无事实根据”和“意外”的事。苏格拉底对人们所告发他的罪状——蛊惑青年、引入新神,作了以下的申诉与辩护:
“诸位雅典人:墨勒托斯才是真正犯罪的人。他把神圣的事当作儿戏,以这种不谦恭的态度,参加到审理诉讼事件的行列,实际上,他并不是真正关心这件事,而是假装很关心!”
“墨勒托斯!我可不可以请教你,引导青年人向善的是谁?”
“是国法。”(苏格拉底自问自答道。)
“好,那么知道国法的人是谁?”
“是在座的各位裁判官。”
“他们有没有教导青年、引导青年向善的力量?”
“有!”
“是每个都有,还是部分有?”
“是全体。”
“那么,这里的听众呢?他们也会引导青年向善吗?”
“是的。”
“喔,那么参政官又如何?”
“情形相同。”
“情形相同吗?这么说来,除了我苏格拉底,全雅典的人都在引导青年成为善良、有道德的人,只有我才让青年人。”
“如果事情和我刚才所讲的一样,那我就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了。你们认为驯马的情形如何呢?会不会发生上述的情况——所有的人都认真驯马,只有一个人使马变坏了。事实上,情形却刚好相反,因为只需要一名驯马师就行了,太多人一块儿驯马,反而会使马变得更坏。无论你(指墨勒托斯)和安倪托斯,对于我所说的话,赞成或反对,事情原本就是如此。如果使青年人的只有一个人,而别人都在循循善诱青年人。那样,青年们应该十分幸福才对!然而,我现在是清楚地了解,你(墨勒托斯)并不关心青年的事情,从你对我的告发中可以得知,你是一个糊涂的人。还有,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一件事,这里有善良的市民和邪恶的市民,你喜欢和哪一类市民住在一起呢?邪恶的人做坏事,善良的人是否就做好事呢?确实如此吗(苏格拉底自问道)?那么,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人,从自己的周围得到坏处,而不希望从自己的周围得到好处呢?当然没有吧(苏格拉底自答)。如此说来,我会故意让青年人,成为坏人吗?或者是我无心做了这种事。假若我真的故意这样做,那么,我怎样使青年,是否是教导青年不要信奉国家所承认的所认定的神呢?如果你们认为我在教导青年们信奉某一位神的存在,由此推理,我不是也变成相信神存在的人了吗?由是,我就不是‘无神论’者,我应该是无罪的。你们还说我信奉的众神,不是国家所认定的神,而是别的神,或者说我完全不相信神,也唆使别人不信奉神。是的,我是完全不信奉神的人。你(指墨勒托斯)曾经说过,我不信奉日神赫利俄斯和月神塞勒涅。我现在向神起誓,各位裁判官!苏格拉底把赫利俄斯称为石头,把塞勒涅称为泥土,他们并不是神。
“亲爱的墨勒托斯,你打算要控告阿那克萨哥拉斯吗?你以为我不相信神的存在吗?当然,你不这样认为,实际上你自己也是如此吧!
“诸位雅典人!此人傲慢而且任性,所以才会起草这份起诉状。他认为我是一位负罪的人,并且还说‘苏格拉底一方面信奉神,一方面又不信奉神’,这样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墨勒托斯,还有一件事,有没有人相信人类的存在,又相信人类的不存在呢?一个都没有。有没有人相信神灵的功用,同时又不相信神灵的存在呢?一个都不会有。有没有人相信神灵的功用,同时又不相信神灵的存在呢?没有。那么,无论过去和现在,不论我是否相信神灵的功用,至少我是传布神灵功用的人。
诸位雅典人!确实有不少的人对我怀着敌意,假若我遭致毁灭,一定是由敌意所导致的,而不是墨勒托斯和安倪托斯所害的。由于人们的诽谤和猜忌,杀害了很多的好人。从现在开始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好人被杀害的,我十分庆幸,我不是最后一个遭此厄运的。
“诸位雅典人!无论处于何种困境,无论需要冒多大的危险,也必须坚守在岗位,要存有羞耻之心。不要将死和其他的事放在心上。我是为了求智慧、爱智慧而生存,绝不能因为怕死而退缩和畏惧,从而停止研究学问。”
在苏格拉底作了上面的申诉和辩护后,安倪托斯说:“各位裁判官!如果你们赦免了他,你们的子弟都会再听从他(指苏格拉底)的教导,那样,每个都会成为透顶的青年。”
这时法庭上的雅典人接着说道:“苏格拉底啊!我们不想听从安倪托斯的话。我们要赦免你,但是要有以下的条件:从现在起始,你不可以再求知、爱知,假如你不遵守这样的规定,违犯了规定,而且当场被看到,那你就会因此而被杀害的。”
苏格拉底说道:“如果诸位要我服从上面的条件,那样才赦免我。那么,我告诉诸位——我对雅典人,心中充满着热情,然而,要我跟随各位,我还不如跟随神的旨意,只要我能继续呼吸,还有一分力量时,我是不会放弃爱惜知识、追求知识的愿望的。
“我还可以向诸位说明,在雅典有少数人充满了智慧,又有充实的武力,还是伟大而著名的教师,他们为了赚更多的钱,增加自己的财富,而做出这些事,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为了名誉和地位,不考虑实情,也不做使精神变得高尚的事,这样,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诸位可以相信安倪托斯的话,也可以不相信安倪托斯的话,是不是赦免我,对此,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已经遭到过几次死亡的威胁,但我仍然坚持我的信念。
“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实际上,对我判处死刑,对你们的损失比对我还大。当然,墨勒托斯和安倪托斯可以向裁判官要求判我死刑,也可以将我驱逐出境,或是剥夺我的公民权,他们认为这将是对我的一种祸害,而我自己却不这么想。要是违反正义,判我死刑,那才是最大的祸害。因此,我作的申诉与辩护可以说是为各位所做的申诉和辩护。你们将我判罪处以刑罚,这就是将神所赐与你们的,在你们手中,又在你们手中将它毁灭掉。自此以后,恐怕你们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苏格拉底的“申诉与辩护”是他在法庭上受审时当众的陈辞。这是一篇极富哲理的演说辞。
首先,是苏格拉底对公众舆论关于他的偏见和非议的答辩。其次,他驳斥墨勒托斯等人指控他的两条罪状。……在“申诉与辩护”中还有不少苏格拉底阐释本人哲学思想的内容,在这里就不多作介绍了。
8. 骇人听闻的裁定与判决
以上是苏格拉底在法庭上从容不迫所作的“申诉与辩护”,这大概在人类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他的“申诉与辩护”足以说明他本人在精神上和行为上并未犯罪。随即由500人组成的裁判官集体投票来裁定苏氏是否有罪。
投票的过程是这样的:在法庭当差的工作人员,先分给参加投票的裁判官两张投付表决的票,即是两个金属的小圆片,一个表示有罪,另一个表示无罪。这两个金属的小圆片形状相同,惟一不同的地方表现在,指明有罪的那一枚圆片两面的轴心稍稍有点凸,而表示无罪的那一枚,两面轴心稍微有点凹。在讲台的前面设有两个小桶,一个是金属制的,另一个是木制的。裁判人分别将两枚圆片各自投在两个不同的桶里面。投在木桶中的票,即金属圆片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只有投在金属桶内的票才表示裁判人员的意见。如果,裁判人把表示有罪的那一枚投入金属桶内,而把表示无罪的那一枚投在木桶内,那就表示裁判人认定被告有罪。反之,假如裁判人把表示有罪的那一枚投入到木桶里面,而把表示无罪的那一枚投入到金属桶里,由于木桶内的票按无效处理,这就等于说法官认为被告无罪。投票是以半秘密的方式进行的,裁判人虽然当众将两张(枚)表示无罪或有罪的票分别投入到两只桶里,但在他们将票投入桶里时都用拇指和食指按住轴的中央,把凸的或凹的地方掩盖住,谁也看不清是将表示无罪的那枚或表示有罪的那一枚投入金属桶内。投完票后就将金属桶的票,即金属小圆片倒出来公开核定其数是多少,由专人宣布结果。要是主张有罪的票数与主张无罪的票数一样,被告也算是无罪的。因为公认,在这种情况下,女神雅典娜要投上表示无罪的一票。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因为出席投票的人数多半是奇数。还有,主张有罪的票不够所有投票人的三分之一,要对提出控诉的人苛以罚款,而他或他们以后就再没有提出相同性质的控诉的权力了。
关于苏格拉底是否有罪,裁判人投票,其结果是二百八十一票赞成苏氏有罪,二百二十票认为他无罪。因为认为他有罪的票数多,所以认定为有罪。真是骇人听闻啊!
当时的法律是有规定的,在裁定有罪之后,应该先由原告提出一种他们认为适当的量刑方法,随后再由被告提出一种量刑方法,最后再由执政官决定施行其中的一种。墨勒托斯认为应判苏格拉底死刑。若是这时苏格拉底只要提出另一种较轻的量刑方法,一定会得到认可的。但苏格拉底不屈服,毅然申言自己无罪,不应该受处罚。他认为自己提出一种较轻的量刑方法,就等于自己承认有罪。苏格拉底是万万不能这样做的。
苏格拉底光明坦荡,正气凛然。他确认自己的行为不仅不触犯刑律,而且有功;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社会谋福利,所以他是不可能要求从轻量刑的。但是按当时的法律规定,被告一定要为自己提出一种受刑的方式,他最后只好提出接受罚款,所罚的数目是一个“谟那”,因为这是他所能承担得起的。“谟那”是希腊货币的一个单位,一个谟那并非什么大的数目。苏格拉底提出只交纳如此小数目的罚金,他的弟子们认为,这样可能开罪于法官,于是提出来愿交纳30个谟那的罚金。但这已经太迟了,无法挽回来,原来认为苏格拉底无罪的人都改变了主意,反过来认为他有罪了。
末了,以多数票通过,认定苏格拉底有罪,并判处死刑。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裁定与判决啊!
9. 最后的申诉与辩护
对于人的死亡,苏格拉底早有成熟的看法,他认为这是“灵魂转移”,因此,他对人个体的死亡,特别是关于自身的死亡,他无所畏惧。因此,投票结果,认定他有罪,并要处以死刑,这虽然是骇人听闻的裁定与判决,但是他镇定自若,死亡何所惧,只不过是灵魂转移而已,他的思想早已有所准备了,死亡不管何时来临,他都坦然承受。苏格拉底对宣布他死刑的裁判官及投票赞成他有罪的人说了以下的话语。这就是苏格拉底最后的申诉和辩护:
“诸位雅典人!你们相信了举告人的话,将我处以死刑,你们今后将会因为这样做而遭受惩罚的。今天,我之所以遭受这种命运,并不是因为我的口才不好,实际上是由于我不愿意说出使你们感到羞耻的事,以至使诸位不得不改变主意,但我不是那种人。
“要逃避死亡,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办法,而且避开死亡也不是难事,实际上,竭力拒绝诱惑,不做坏事,才是不容易做到的事。今天,我受到冤枉,要是你们认为往后一定会平安无事,那么,你们就完全错了。由于这种不正当的事,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必定会有人挺身而出主持公道的。要是你们用耍手段的方式制止别人的指责,那就是犯了更大的错误。要想压制别人,必定是十分困难的。要是打算指导别人,使之成长为优秀的人才,那倒是十分容易的事。
“对投票支持我无罪的诸位,我也要向你们说几句话。平常,要是有什么恶兆发生,我心灵深处的声音是会发出警告的,而这次却什么都没有。由于这样,我相信,尽管我无罪,却必须以这种方式去死亡。
“按照我的看法,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而是处于一种永远安息的状态。死亡对一个好人来说,可以指引他(或她)进入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在那里,他可以受到公正的判处,可以会见许多古代的圣贤。
“对举告我及宣告我有罪的人,我对他们不怀怨恨之意,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们(指那些举告苏格拉底并判他有罪的人):今后有一天,我的儿子长大了,希望你们也让他像我一样,接受痛苦吧!要是我的儿子不致力于学问,却追求钱财疲于奔命,不像一个真正的人,却偏偏自认为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你们对他可以加以处罚,这就是说,我的儿子和我一样,都可以从诸位那里,得到相同的待遇。
“然而,死亡的时刻越来越近了,我是一位即将死去的人,各位今后则要继续生存,我们之间彼此一方,谁也无法断定哪一种境况更好,这一切只有神才能知道。”
苏格拉底又说道:
“……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而是处于一种永远安息的状态。……”
从判刑那天起始迄至就刑,苏格拉底在狱中被囚禁了一个月。在此期间,苏氏和自己家眷,包括妻子和三个儿子,朋友及弟子们照样谈话。他一点也不畏惧、不迷惑、不沮丧、不怨天尤人。苏氏冷静、沉着、凝重。
苏格拉底的众多同仁、弟子向他建议,订出计划,协助他逃出去远走高飞,他都未予理会。这倒不是这样做有什么困难和风险,而是苏格拉底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他不逃出去远走高飞的原由是,逃遁以求苟活是卑怯者的行为,他坚信法律是应该遵守的,判决即是法律所包含的某一程序,应予以服从。苏格拉底正视法律,抉择死亡,正表现了他的尊法、守法、自信和爱知的精神。
关于苏格拉底,现今所要探讨和研究的何止是他申诉和辩护时的高明技巧,更有他的思想。苏氏的精神、苏氏的思想,早已经成为典范,在人们的心中是永远活着的。不过,人们也可由苏格拉底联想到较他晚几百年的耶稣基督(公元前7—公元37年),因为这位伟大人物对泰西文明也有深远的影响。历史在不断地发展、前进,耶稣和苏格拉底都各自是泰西文化创建者之一,他们对人类的影响力极大。
要想对“苏格拉底思想”作全面并更深一步的考察与研究,就有必要对苏氏所处的文化、学术氛围有所了解。这就涉及到当时的智者(也可以称他们为诡辩家)。这是因为苏格拉底思想的形成,从共时性视角考察,智者及其思想与此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从共时的视角看,苏格拉底的殉道,这只是与同时代人的诀别,而这些人则视苏格拉底是一名离经叛道的人。然而,苏氏尽管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将迈向全世界,与整个人类晤面、对话、交流、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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