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作家瑟切夫斯基的考试
在廖瓦的学生时代,乃至在以后的青年时期,大自然和人在他的精神生活中所占的位置不如书籍和思想来得重要。尽管廖瓦出身农村,可他对大自然并不敏感。等他开始注意大自然,并且逐渐对它有所了解的时候,不仅童年已经过去,连青春也快结束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只是一群浮光掠影,在他的意识里一闪而过。廖瓦发奋读书,在书本里寻找自己和未来。
他的读书生活是在1887年莫依塞·菲利波维奇下乡时开始的。那一次他带来了一大捆书,其中有托尔斯泰的通俗文学作品。最初,看书与其是乐趣,不如说是个沉重的负担。每一本新书都有一些新的障碍:生词、无法理解的人物关系和现实与幻想相脱节的模糊不定的描述等。廖瓦把书丢开,又拿起,又丢开,又拿起,对知识的半信半疑的快乐和对无知的恐惧交合在一起。也许,把当时廖瓦的读书状态跟草原上的夜行车相比拟可能非常合适:路旁的篝火在黑暗中闪烁,传来车轮的吱嘎声和人们的絮絮说话声。这一切似乎十分明了,可人们又一无所知:发生了什么事?谁的车?驮的什么东西?甚至人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往哪儿:是前进还是后退?没有一个人能像格里戈利叔叔那样清楚地告诉人们:“噢,这是咱们的大车在运小麦。”
在敖德萨,书籍挑选的范围更大,又有认真的指导。廖瓦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他们常常迫使他中断读书去散散步。就是在散步中他也在思考着读到的东西,以至有时又急不可耐地跑回家继续往下读。每晚他都要请求延长15分钟,有时甚至5分钟,以便看完一个章节。几乎没有一天晚上不为这件事发生小小的争执。
每晚家庭作业写完到临睡前的1小时(准确地说是30分钟)的朗读作品是廖瓦在敖德萨生活最初几年中最美好的时刻。莫依塞·菲利波维奇通常读普希金和涅克拉索夫的作品,而以读后者居多。到了规定时刻,女校长芬妮·索洛莫诺芙娜就会说:
“廖瓦,去睡吧。”
廖瓦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
“孩子,应该去睡。”莫依塞·菲利波维奇道。
“再听5分钟。”他请求道。
于是他们给他5分钟。以后他同他们吻别,回房时他觉得整夜听他们朗读也不会困,可是一倒上床他就睡着了。
在这个家里的熟人中最有威望的要算老记者、浪漫主义作家和南俄著名莎士比亚专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瑟切夫斯基。这个人智力超群,但嗜酒如命。因为这个弱点,他在别人、甚至在小孩子面前,都带着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他和芬妮·索洛莫诺芙娜小时候就认识,所以总叫她芬妞什卡。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一见面就非常喜欢廖瓦。老人询问了廖瓦在学校里的功课以后,就要他写一篇文章 ,题目是:试比较普希金的《诗人与书商》和涅克拉索夫的《诗人与公民》。廖瓦吓傻了。这第二篇作品他甚至没有读过。
另外,最主要的,廖瓦见着瑟切夫斯基这位作家,心里就胆怯呢。“作家”这个词,对于他就像是从一个无法到达的顶峰发出来的声音。
“那我们就来读读。”于是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就读了起来。他读得动人极了。“懂了吗?那好,去写吧!”他们让廖瓦坐在另一间屋里,并把普希金和涅克拉索夫的那两篇作品和纸张笔墨交给了他。
大约1小时后叫他出来交卷。廖瓦拿出一大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交给了作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飞快地看了几行,突然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喊道:
“你们听听,瞧他写的,真够棒的!”
接着,他大声念道:
“诗人与他所热爱的大自然生活在一起,大自然的每一种声音,无论是欢乐的还是悲哀的,都在他的心灵中得到回响。”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举起一只手指:“瞧他写得多好:‘每一种声音,’听着, ‘无论是欢乐的还是悲哀的,都在他的心灵中得到回响’。”他的这 几句话深深地铭刻在廖瓦的心中,使他至今难忘。
廖瓦在敖德萨时常有机会观看各种演出。他记得第一次走进剧院是在上中学预备班的时候,那是在女子学校的看门人格里戈利·霍洛德陪伴下看一出乌克兰戏。这个感受极不一般,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廖瓦坐在那儿,脸色像复币一样苍白 (这是后来格里戈利·霍洛德向芬妮·索洛莫诺芙娜所形 容的话),内心经受着无以伦比的喜悦。幕间休息时廖瓦也不离开座位,惟恐——天晓得——漏看掉什么东西。
廖瓦被剧院的魔力吸引了好几年。后来他迷上了意大利歌剧——它真是敖德萨的骄傲。6年级时为了能有钱去剧院,他甚至去当过家庭教师。有好几个月廖瓦偷偷地爱上了一位花腔女高音,她有一个神秘的名字叫朱泽宾内·乌格特,他有时觉得她是位仙女,是从天上下凡来到这敖德萨剧院舞台的。
2 舞文弄墨
从幼时起廖瓦就对舞文弄墨产生兴趣,只不过时强时弱而已。作家、记者和演员对于他是最具有吸引力的世界,他认为只有最优秀的人物才能进入这个世界。
上2年级时同学们开始办杂志。在这方面,莫依塞·菲利波维奇给同学们出了许多主意,他甚至给大家想出了刊名:《水滴》,其含义是:圣保罗实验中学2年级把自己的这一滴水注入整个文学的海洋。廖瓦就这个刊名写了一首诗作为发刊词。刊物登载了许多诗和小故事,其中大部分也是出自廖瓦的手笔。一个小画家画了张五颜六色的装饰画作为封面。有人建议把《水滴》送给语文教师克雷让诺夫斯基看。住在克雷让诺夫斯基家的尤领受了这个任务。他干得很出色: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讲台前,郑重其事地把《水滴》放在台上,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转身回到座位上。大家屏声息气。
克雷让诺夫斯基看了看封面,用他的嘴髭、眉毛和胡子扮了个鬼脸,默默地读起来。教室里异常安静,只听见翻阅《水滴》书页的沙沙声。后来克雷让诺夫斯基从讲台边站起身,大声地朗读起《纯洁的水滴》来。
“好吗?”他问。
“好!”全班同学齐声回答。
“好是好,”克雷让诺夫斯基道,“只是作者还不通晓做诗法。”接着,他面对着廖瓦 (他似乎已猜出那个伪装的笔名后的真正作者):“喂,你知 道什么叫扬抑抑格吗?”
“不,不知道。”廖瓦承认道。
“好,那么我来讲给你们听。”于是,克雷让诺夫斯基丢开他的语法和句法不管,给2年级学生大讲起格律诗的奥秘。
“至于杂志,”他在最后说道,“最好这不作为一本杂志,不要为文学海洋增添麻烦,算作你们的练习本更好。”
大家知道学生办刊物是被禁止的。但在这里,问题的结束倒是由于另一种原因。廖瓦的和平学习阶段突然中断了,因为他被开除出圣保罗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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