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经典散文·情感世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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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望那座墓园(节选)
    袁鹰

    袁鹰(1924~),江苏淮安人,作家。著有散文集《风帆》、《悲欢》、《秋水》,诗集《江湖集》、《寄到汤姆斯河去的诗》等。

    “束发读君诗,今束展君墓,清风江上酒然来,我欲因之寄微慕。呜呼,有才如君不免死,我固知君死非死,长星落地三千年,此是昆明劫灰耳……”

    秋风瑟瑟。我站在一座墓园前,低声反复吟诵200年前清代诗人黄景仁过李白墓所作诗句,涌动着相似的情愫。面前却不是当涂太白墓,而是同样在安徽长江边的另一座墓园。

    夕阳无语。几行萧疏的树木,轻轻摆动尚未完全枯黄的叶子。周围没有房屋,也没有人影,墓园是寂寞的。

    并不是无主孤坟,也不是乱草丛中的荒冢。墓前也有一块墓碑,碑前也有一方几米见方的小空地,供人凭吊,供人祭扫——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来送过花圈。

    简朴的碑石上,只有五个大字:

    陈独秀之墓

    碑石前面,简单的两行字,记载出生和逝世年月:1879年10月9日和1942年5月27日。

    墓园安详地躺在墓主家乡安庆市郊。他奔走坎坷一生,遗骨总算由长江上游的江津小城沿着浩浩江水东归,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青山依旧,江流依旧,沧桑几度,人事全非。

    他曾经令一代青年学子尊为思想启蒙的导师,奉为向旧营垒冲锋陷阵的旗帜;他曾经博得万人景仰,拥有煊赫的声名;他曾参与并且领导一场改变历史、改变民族命运的搏斗,创立一个新兴的改变了中国命运的政党,担任它的最高领导人,在急剧变幻的斗争风云中起伏沉浮;他也曾受到创伤,在一片谴责声中离开政治舞台的中心,又被敌人投入监狱,最后幽居边远小城,穷愁潦倒,病骨支离,终于郁郁以终。

    一个大起大落的奇特经历。

    一部充满悲剧意味的人生书册。

    而今,那些开天辟地的宏图,纵横捭阖的雄文,语惊四座的辩才,那些叱咤风云、出生入死的经历,一切都随江上吹来的西风逝去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可以作证,也应该作证:他那雄奇的一生都是在这条民族的母亲河畔度过的。

    江水曾看见年青的陈独秀从安庆登船沿江东下,怀着拯世济民的壮志,去上海创办《新青年》杂志,在暗夜沉沉的神州大地上发出雄鸡的鸣声,呼唤新世纪的曙光。他最早地为被几千年封建意识、封建礼教的枷锁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民族呼吸“德先生”(domooracy,民主)和“赛先生”(science,科学)的到来。他接受蔡元培的邀请,去北京大学主持文科教学,同李大钊等一批先行者推动伟大的“五四”运动,开辟了中国现代史的新纪元。“五四”运动的影响和威力,它留给后代人的思考、憬语、追求、探索,一直贯穿整整20世纪,而且一定还将延续到下一个世纪。

    我想抄录两段两位领袖对那位第一位总书记满怀敬意的评价。

    一位是瞿秋白。他在1927年2月离开上海去武汉前,为自己的文集写了一篇自序。其中谈:

    “中国有马克思主义理论自然已经很久,五四运动之际,《新青年》及《星期评论》的等杂志,风起云涌的介绍马克思的理论。我们的前辈:陈独秀同志,甚至于李汉俊先生、戴季陶先生、胡汉民先生及朱执信先生,都是中国第一批马克思主义者。但是,只有陈独秀同志在革命的实践方面,密切地与群众社会运动相联结。秋白等追随其后,得在日常斗争中间,力求应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的所谓国情。

    ……秋白是马克思主义的小学生、从1923年回国之后到1926年10月间病倒为止,一直在陈独秀同志指导之下,努力做这种‘狗耕田’的工作,自己知道是很不胜任的,然而应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国情的工作,不可一日或废。”(《瞿秋白论文集》,重庆出版社1995年出版)

    瞿秋白作此文时,陈独秀正在上海同周恩来等策划和领导第三次武装起义的准备工作,还在主要领导岗位上。在他被中国开除和并且背上许多罪名之后十几年,另一位领袖又说了一段话。

    “他(指陈独秀)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上是他领导的,他与他周围的一群人,如李大钊同志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们那个时候学习作白话文,听他说什么文章要加标点符号,这是一大发明。又听他说世界上有马克思主义。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学生。五四运动,替中国准备了干部。那个时期有《新青年》杂志,是陈独秀主编的。这个杂志和五四运动警醒起来的人,后头有一部分进了。这些人受陈独秀和他周围一群人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由他们集合,这才成立了党。”(1945年4月21日:《七大工作方针》,《人民日报》1981年7月16日)

    在此几年以前,在延安窑洞里接受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访问,谈起自己年青时代同陈独秀的接触,就一再明白地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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