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经典散文·精神家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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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爱新觉罗·溥仪君迁升之喜并祝进步
    钱玄同

    钱玄同(1887~1939),名夏,字德潜,号疑古,原籍浙江吴兴,长于苏州,著名文学理论家。著有《文字学音篇》、《重论经今古文学问题》等论文。

    人,总应该堂堂地做一个人,保持他的人格,享有他的人权,这才是幸福,一个人要是沦为强盗,瘪三,青皮,痞棍,土豪,地主,王爷,皇帝等等,他们的生活方面虽大有贫富苦乐的不同,但其丧却人的地位则完全一致,我认为这都是些不幸的人们。这比人们因为自己不幸而丧却人的地位……于是便不能完全享有人权,于是常常要做出许多没有人格的事来,于是好好的人们便要遭他的损害,于是他便被好好的人们所敌视了。

    张三要损害李四,李四敌视张三,向他决斗,这是极正当的防卫,丝毫无可非议,所以一切革命反抗(不幸的人们称为“犯上作乱”)的行动,都是绝对不错的。但是再进一步想,敌人原来也是朋友メ丫(哇)!只因他一念之差以至做了不够人格的事,别人固然遭了他的损害,他自己也是很不幸兀丫(啊)!奋斗的时候,固然应该毁灭他的武器;但武器毁灭以后,还应该救济他:恢复他固有的人格和人权。据说一千九百多年以前有一个木厂子里的少掌柜的叫人们要爱敌人,他的理由怎样,且不去管它,我用断章取义的办法,很赞同这句话;但我以为在敌人有武器的时候是不应该爱他的,到了敌人的武器毁灭以后便应该爱他,爱他的第一步便是恢复他固有的人格和人权。

    北京城里有一位十九岁的青年,他姓爱新觉罗,名溥仪,这人便是上列各种丧却人的地位的不幸人之一。原来他的祖宗在三百年以前不幸沦入帝籍,做了皇帝,不克厕于编户齐民之列。他家父传子,子传孙,传了好几代,经了三百多年,干了许多对不住人的事体。到了十三年前,有些明白的人们起来向他家奋斗,居然把他家的武器毁灭了。但是还给这位青年留下那个极不名誉的名目叫做“皇帝”的,而且还任他住在一个不是住家的房子里,还任一般不要脸的东西常常弯了腿装矮子去逗他笑,低下脑袋瓜儿扮成叩头虫的模样去逗他玩,以至于把这位年龄已经到了应该在初级中学毕业的时候的青年,弄到他终日如醉如痴,成了一个傻哥儿;他在七年前还被那班不要脸的东西簇拥到外面来胡闹了一回,险些又要恢复那毁灭了的旧武器,再来做对不住人的事体。他弄到这样的地步,真是他的大不幸。你想,咱们可以自由住居,自由行动,为什么他不可以?咱们家的子弟可以入学校,得到相当的知识和技能,为什么他不可以?咱们可以得到选举和被选举的资格,为什么他不可以?在北京说北京,咱们的原籍无论是否北京,只要在北京住居几年以上,便可以得到北京市民的参政权,他家自从一六四四年到北京以来,到现在整整地二百八十年了,为什么他还得不到北京市民的参政权?他这样的不幸,不消说得,便是“皇帝”这名目害了他。“皇帝”这名目之不名誉,固与“青皮、瘪三”等等相同;而他的称号,“皇帝”之上还有“大清宣统”四字,这又好比青皮瘪三有那些“四眼狗,独眼龙,烂脚阿二,缺嘴老四”等等绰号一般。青皮瘪三改邪归正之后,总得好好地取一个平常人的名字:若仍旧称为“四眼狗”等等,怎能怪人家厌恶他,歧视他?(况且保存这种绰号,实在也真有些危险,因为他可以借此再做青皮瘪三。)由是可知十三年以前毁灭他的武器而留下“皇帝”这个名目给他,真是不彻底的办法,不但他有时要借此胡闹,弄得咱们受累,并且使他因此而不克恢复他固有的人格和人权。咱们也实在对不住他。

    这几年来,我常常对人家说,我很希望这位十九岁的青年肯力图向上,不甘永沦帝籍,自动的废除帝号,刻这样一个名片:

    (前面)

    爱新觉罗·溥仪

    京兆

    (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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