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只要理查德先生不怪我自作主张便可以了。
毕竟,布拉索先生的事情,我还是担着一定的责任。“
杜古指的是两年前,在“大极限世界”中,合多人之力也不能阻挡布拉索被张真宇重创的事情。他心中虽未必将这种事看得多重,但以此对禁忌表明诚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理查德眼中闪过笑意,而此时,铃音响起,外面的主控室声音接入。
“已经与布拉索先生恢复通讯了,他想与您商谈事情!”
“接过来!”理查德淡淡地回应道,同时伸手止住了杜古回避的动作,也以一种颇为诚恳的语气投桃报李:“你、我两方此时不分彼此,无须见外。”
杜古的目光闪了一下,略一思索,便含笑答应,从容地再度落坐。
只见理查德桌前彩光流动,最终合成了一道清晰的影像,正是布拉索。
暗褐色的皮肤一如往昔,容貌并没有因为曲折的经历而变化;只是唇角处那常年积下的淡淡笑意全数消失,容颜冰冷,寒意凛然,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锐气森森,令人呼吸不畅。
“理查德,这次行动,我有一个要求,请你答应。”
理查德眼眸波纹不兴,平平淡淡地一字回应:“说!”
“我要‘方舟颠覆者’!”
一语既出,理查德的眸光立刻凝结至冰点,室内气温陡降。
迪亚斯垂下目光,而杜古则很有技巧地打量着理查德的神色变化,对这样一位神秘的合作伙伴,每一个了解他的机会都是十分珍贵的。
而这种异样的现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理查德的眼眸便恢复了平日时的冷漠,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也罢,我给你!”
布拉索的影像微微地鞠了一躬,随即便消失在虚空中。
杜古愕然,想来这两人的对话中,一定是有典故的,只是在他这个外人听来,却没有任何意义。
理查德的目光望了过来,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外露,却仍使他心中一颤。
此时,他耳边传来了理查德的低语:“杜古先生远道而来,想必已是身心疲惫,迪亚斯,送杜古先生去休息吧!当然,如果杜古先生有兴趣,也可以参观一下基地内的布置。”说完这些,理查德低下了头,没有再同他对话的意思。
杜古耸耸肩,微一点头后,随着迪亚斯走出房门,将一个大大的疑问留在了办公室内。
东盟大学城外海之上,约数海里处,一叶轻舟,随着海波荡漾,向着小岛上开进。舟上有一人,正立在船头,持杯望向隐现苍黑轮廓的岛屿,身形随着波浪微微起伏。
青衣长衫,黑发束冠,一身炎黄的古老扮相放在他的身上,却是恰如其分。
他举起手中酒杯,遥相祷告:“真宇兄,我自楚地乘舟而下,循江跨海,来此寻你,可莫说今日事忙,坏了兄弟情谊才好!”
默祷完毕,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掷入海中,趁着酒兴,放声高歌:“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
高歌声中,他随手自肋下的笔囊中拔出紫竹银毫,当空挥舞,如癫如狂,勾画出无数似通非通,似连非连的线条。
而这些线条循着奇异的轨迹,在虚空中排列组合,恰又生出了清奇隽永的情致来。
“好画,好画!这一年来,我从未做出如此好画!画由心生,画由心生!
“真宇兄,若今日你不与我吹笛作画,我誓不与你甘休!”
他瞪大眼睛,看着虚空中那本不存在的画卷,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而他座下的轻舟,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欢愉的心情,一改方才随波逐流的闲逸,船尖微翘,速度遽增,分波逐浪,如同在海面之上飞行一般。
炎黄进化力量的天才剑手,“画痴”——章严柳,大驾光临东盟大学城!
而由于他单人孤舟,随波逐流地从炎黄楚江顺流入海,再循极天洋东部洋流来到数万公里外的东盟大学城;沿途只是吟诗喝酒,埋头作画,与外界隔绝数月之久,已不自觉地避过了所有黑暗世界的情报部门。
最后,他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来到了此时黑暗世界最混乱的地带。
而一厢情愿的他,也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天大的麻烦之中!
在章严柳的小舟之前,仅一海里左右,一艘巨轮之上,刚受到严重挫折的七大仲裁者,正默默地坐在甲板上,接受着太阳的洗礼。
刚刚发生在东盟大学城内的大清洗,使他们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大损失。
本来已经被派到岛上去办理各种事务的人员——当然,都是一些“逃亡者”身分的人,被以张真宇为首的中天帝国禁卫军精英,杀了个尸横遍野。
至少有十多名精通各种业务的专业人才,被禁卫军当场击毙。
而培养这种人,比培养任何一个高手,都还要来得费时费力!他们严重低估了张真宇的决心和杀意;而在事件发生时,他们的高层指挥系统,又陷于尴尬的瘫痪状态。
这两个原因,直接导致了事情的不可收拾,他们的复兴计画还没有正式开始,就遭遇了当头一棒!
“王八蛋!他这一手太绝了!”胡巴克苦着脸骂了一句。
他的嚣张气焰被岛上的大屠杀打成了灰,就算是骂人,也没有什么气势;有几个人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搭话。
“暂时撤回来也好,现在的损失虽大,但还不到不能承受的地步,此刻张真宇锋芒毕露,显然有不甘蛰伏的趋势。
“说不定,黑暗世界因为他的作为,将面临重新洗牌的乱局;那样,不但黑暗世界要乱,三大制约也要插手,我们的机会将会变得更多!”
马尔都克如此分析,显然这些话在他脑中已经沉浸了很长时间。
此话一出,惠齐洛波契特利和沙加首先赞成,胡巴克、比拉旺则是不置可否,反而是奥丁和伊丝塔尔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我深信张真宇有巨大的能量,但我也深信,这样的能量,不可能长时间地放射出来。他不是沉迷于霸权威势的人,所以我以为,这一场清洗,只是他心血来潮之作,必不会长久。
“我们只须在外围等待,同时行事低调,渗透行为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必会避过禁卫军的清洗,而且这样行动隐蔽性更强,得到的回报也会更多!”
这是奥丁的想法,而伊丝塔尔和他的想法一致,这倒是个有趣的现象。
奥丁和伊丝塔尔是七大仲裁者中的两大智囊,但由于他们行事风格以及性格特点的不同,他们的计略和手段,很少有相同的时候;大家往往是经过了艰苦的讨论后,才在两种“最佳选择”中选取一个“更好的”。
而像这样子异口同声,其权威性自然远超往日,衬得马尔都克的提议十分苍白。
幸好,马尔都克的肚量比某些人要好得多,对此亦不以为意。
七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开始消化、分析两种方法的优劣,甲板上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略微偏移了一个角度,温度也略有下降,极天洋的海水拍打着庞大的船身,哗哗作响,而这个单调的声音中,正逐渐插入了一段其他的声响。
进入他们耳中的,是一阵持续不断的马达声响,这声音在海上运输业相当发达的现代,实在是再平常不过,可是以仲裁者们的阅历,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的地方。
“这声音……”惠齐洛波契特利心直口快,他第一个站了起来,极目望向远方的海天之间。
而胡巴克的屁股动了动,正要起身,奥丁突地开口沉喝:“坐下!”
胡巴克腿一软,听话地坐了下去。
惠齐洛波契特利也不傻,心知出了问题,霎时间屏住气息,回到了座位上。
而此时,奥丁闭上独眼,额头深刻的皱纹慢慢地绞在了一起,脸上的神情,在苦恼中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是‘海皇’奥马修,还有,‘西方女皇’斯蒂安!”
众人心中一惊,继而凛然,出于历史原因,奥丁所在的北罗巴洲神族与神话英雄力量堪称是势不两立,因此,他对这些生死仇敌的气机反应,十分地敏感,他既然这样说,那就绝对错不了。
“无缘无故的,他们为什么到这儿来?”
很少说话的比拉旺拍拍脑袋,光油油的脑袋上寸草不生,就连眉毛、睫毛也没一根。黑褐色的皮肤诡异地抖动两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道,不过周围海域能引起我反应的,只有这两人。”
奥丁并没有睁眼,但这些话,却使得几个仲裁者眼中一起闪过寒光。
“好机会!今次是绝不能错过了!”胡巴克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道。
造成胡巴克的“近东文明”在历史上覆灭的凶手,正是当年跨海东征,向东罗巴洲以及中天洲大肆扩张的神话英雄力量;因此,他对神英的仇恨不在奥丁之下。
其他人都在点头,他们并不像奥丁和胡巴克,与神话英雄力量有着解不开的历史深仇;但他们今生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搅得黑暗世界天下大乱,再从其中混水摸鱼,达到那个伟大的目标。
近两年来的“教廷神父伏击事件”、“禁忌与丛巫合作事件”、“愚人节杀人事件”,甚至于使他们大伤元气的“纯粹之瞳”事件,都是他们根据秘密情报来源,和运用暗金部队的高超能力所进行的尝试。
然而,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机会相比,那些经过精密计画的事件,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又有什么事情,会比“斯蒂安、奥马修双双殒命,凶手是x力量、x派系、x人”这样耸动的新闻更刺激的?
如果,斯蒂安和奥马修这两位神话英雄力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公海突然暴毙身亡,神英的人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到那时,黑暗世界任何一个势力都会是他们的怀疑目标,只要有人在一边不停地煽风点火,黑暗世界不乱也难!
沙加奋然而起,昂然道:“大神护佑,早就听说伊丝塔尔大人数年前完成了‘魂力世界’的架构,其效果,不在‘大极限世界’之下。
“如今,我们七大仲裁者尽集于此,‘失落的众神’也在身边,如此良机,怎能错过!还请伊丝塔尔大人施法,我等全力以赴,势必将他二人斩杀于极天洋上!”
“不错!奥马修虽强,但沙加大人‘天堑陆沉’之功并不逊色于他,更有我等诸人合力,任他两人有千般本事,也难逃一死!”
惠齐洛波契特利摩拳擦掌,身子又想着站起来,偏偏这时奥丁独眼睁开,森寒如霜刃的眸光自他脸上一扫,立时又将他的气势压下,显出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实力来。
“不可妄动!我们的计画中,并没有在近期与神英结仇的打算,这个机会突兀而来,即使没有蹊跷,也很难计算得天衣无缝。
“斯蒂安不是张真宇,虽然没有张真宇的实力,但她的心计、手段更为可怕,一有不慎,让他两人逃去,我们数千年来的养精蓄锐必会付诸东流!如此后果,不可不慎重行事!”
奥丁言语沉缓,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古怪马达声又近了不少,间中还有几声汽笛鸣响,仲裁者中有几人已是心痒难熬,即使奥丁说得句句有理,却也有些按捺不住。
此时,奥丁将目光望向了仲裁者中为人最为稳重的马尔都克,似是想引他为援,说服大家。
然而,对方在沉默了数秒之后,却缓缓地摇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奥丁,智慧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的时候,勇气和赌博会比智慧更有用!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我们应该动手!”
奥丁的眉头又是一皱,还没等他说话,一侧的伊丝塔尔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自她遮面的纱巾后丝丝传出,在柔媚中却不掩杀机。
“不是应该,而是必须!奥丁,你考虑了这么多,却恰恰忘记一条,斯蒂安是‘命运’啊!
“她持掌着生命之线,把握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你以为,你感应到了她,她却感应不到你吗?”
奥丁怔然,继而长叹:“不错,有闻斯蒂安是当今世上秘法感应最为灵敏者,我既然能发现她,她必然也能发现我。
“即使她不知我的身分,但我们这里高手众多,单那气息感应,便足以令她把我们了解个大概;如果让她生出了警惕之心,我们今后就难过了!可是……”
他注视着伊丝塔尔,笑容之中有些苦涩。
“斯蒂安的智计,不在你我之下,她既然已经感知到我们的存在,便绝对不会再傻傻地撞上来。
“而且,这里距岛上这么近,张真宇和她有姐弟之情,她只需一个求救信号,岛上禁卫军必定会倾巢而出,那时,我们又有几分胜算了?”
只想到刚刚大开杀戒的张真宇,几人心中便都是一寒,在这种情势下,与张真宇作对,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离开?多好的机会啊!‘魂力世界’张开后,或许我们三拳两脚就完事了,哪还轮到张真宇过来援手!”胡巴克通红着眼睛,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伊丝塔尔微微摇头,心中暗想,如果不是刚刚这一番争论,在发现对方的第一时间便痛下辣手,那机会就大得多,也不至于这样顾此失彼了。
由此可见,最高机构的仲裁者会议,虽然大幅度地减少了可能出现的失误,但在机会的选择和把握上,还有着相当的不足。
自己一向十分看重的奥丁,虽然行事稳重又不乏冒险精神,智谋与武力并重,但在一些关键环节上,还是考虑过多,缺少那种以命拼命的狠劲儿,以至于贻误了战机。
而在某些时候,错过机会,不就等于失误吗?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伊丝塔尔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在她这叹息声中,一点白色的船影,正逐渐地接近;众人都是目力惊人之辈,看出了那正是斯蒂安出游时,招牌式的白色游艇。
这游艇行驶的模样相当古怪,船底大半截都浮在水面上,只有十几公分的尖锐底部沉在水面之下,这与庞大的船身重量形成了鲜明、诡异的对比。
而这船,几乎是飞在水面上的,至于速度,则更是令人咋舌。
“奥马修的‘海皇空间’果然名不虚传!”沙加低低赞叹了一声。
他虽然对自己的“天堑陆沉功”信心十足,但看到了奥马修借着海洋之力,控船如飞的本事,还是为之叹服,心知自己现在还有一定的差距。
而在数海里外的岛上,突有一股惊人的气势冲天而起,余波至此,亦凛然生威。
这股气势,仲裁者们都相当地熟悉了,正是当今中天帝国的皇帝,张真宇!
“果然,斯蒂安已告诉他的宝贝弟弟这里的情况了。
也罢,我们先回避吧!只要她不了解我们的具体实力,我们还是大有可为的。“
奥丁叹息了一声,任他心志坚凝,但一日之间,竟被同一人硬生生地压倒了两次,那心中的郁闷也委实难受。
他都如此,其他人便更不用说了;胡巴克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下甲板,其他人鱼贯跟随。
奥丁刚刚起步,心中又有所感,他抬头望向天空,没有说话。
身后的惠齐洛波契特利拍拍他的肩膀,询问道:“又怎么了?叉叉的,不是又碰上惹不起的家伙了吧!”
听他嘴中迸出粗话,奥丁淡然一笑:“不是,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上面还有一位不速之客,虽不知其目的如何,但我们的样子,他是一定都看在眼里了。”
“如此,他就非死不可!”惠齐洛波契特利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一双牛眼看向了奥丁。
他为人桀骜不驯,但对实力远在他之上的奥丁一直心怀敬畏,所以凡遇大事,几乎都以奥丁马首是瞻,此时,只要奥丁一个点头,他立刻就杀了过去。
“你不行!你出手声势过重,易招人怀疑,还是我去吧!”不等惠齐洛波契特利回答,奥丁身形一闪,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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