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候,要么,你用空虚的腹地来迎客,要么,就全体收缩,用集体的力量战而胜之……啊哈,这就又显示出来,要那么多的土地干什么?
“因此,我们希望,势力范围这个名词,最好不要再提起,我们可以说,某些地方,是某些势力比较频繁的‘活动范围’,而不是专属于某方的领地!
“我们共同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由于我们的特殊,国家的分野对我们来说已没有意义,能够区分我们的,不是所谓的国籍,而是一些具有深刻历史性和文化性的印记,你们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是的,我们必须要改变以前的思想!
“我们是因为各类文化和信仰所集结起来的不同组织,各方内部,彼此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的法律关系,也从来不需要这个!
“真理仅仅是力量、气魄和智慧!”
亚辛的眼睛清澈得像一对宝石,淡淡的光芒扫过,全场鸦雀无声。
最后,他致总结词:“我们从不是国家领袖,这里,也不是联合国!”
最终,某些人也没能阻挡大势之所趋。
经过五十个小时的会谈,在各方高层人物的明争暗斗下,也在各方智囊团的远端协议下,由《致》五条归结出的二千余条细节,精简到了三百条。
除了作为大纲的五条之外,每一条都是人类语言的精髓所在,不求什么华丽空洞的词藻,仅仅是简约、准确、稳定,无论是翻译成何种语言,也无论是经过多少年的演变,其中的含意均难以动摇。
但是从头到尾,虽然每一条细则都有明确的目的,却没有一条拥有绝对的强制力,正如马文所说:“这是一种道德,公共道德!
“正如先知大人所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法律关系,所以,三百细则,仅仅是一种约定!正如《致》文的标题所言,倡议罢了,不具备任何强制性。可是……
“真理三要素:力量、气魄和智慧,‘三大制约’从不缺乏,相对而言,我们尚占据一定的优势,这就是我们立身之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优势,就是真理!”
说这种话的时候,马文才显示出作为当今世界最有权力的领导者,所应具备的魄力,对这一点,每个人都看在眼里,大家都明白,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在会议结束的刹那,是人们的心理防护最薄弱的时刻。
幽冥珠在手指间滴溜溜地转着,我把所有人的脸色都摄入眼中,他们脸上的表情之复杂,远比任何一本名著传奇都更精采十分!
势力范围的虚无、集团战力的精简、产业的分散、个人战力的拔高,人才培养的经济,让我联想到历史上一个特殊的年代。
那是无数神人、英雄驰骋、出入青冥,高歌任侠的盛世。那时候,单纯人类思想还不足以承受过多的野心、阴谋、**,人们只是在无穷尽地开发自身的潜力,为了生存、名誉以及自以为是的正义,在辽阔无垠的天地间厮杀搏斗。
幼稚且单纯。
那是神话时代。
还有,转瞬千年,野心、阴谋、**交织融合,侵入每一个人的心底,血腥、冷漠、混乱,数以万计的强健**搅拌为无意义的血肉,灿烂的文明一个接一个陨落。
残酷且肮脏。
那是黑暗时代。
又是千年,已经有太多代价和教训,被沉重的历史氛围所包围的人们,又将开创一个什么时代?
正如**了才想到处理、灭绝了才知道保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一样,马文、亚辛、克鲁斯皮尔、理查、阿侬列、杜古、奥丁、蜜儿等等……还有我!
会怎么做?
会议散了,杜古冷着脸,当先迈出会场,阿侬列为了他那宝贝儿子,也要先一步离开,奥丁和蜜儿在商量着什么,“三大制约”的头头们聊得正开心,我觉得这里挺没趣,正想离开,理查特有的铁锈味便出现在身边。
他主动搭讪:“最多五年,集团战力就要永远埋葬了……除非人类的生存空间再一次扩展!”
我回答得不冷不热:“也许吧!”
“那将是一个个人主义的时代,个人战力将成为主体!”
“同感!”
“所以,张真宇,不要让我失望。”
“哦?”
我斜睨了他一眼,手上的珠子在指缝里连转了十几圈,他的话,我不明白。
“我有什么需要你期待的?”
“非外交词令”正在流行,说者舒服,听者也不错。
理查灰眸中的笑意盎然,他轻抚面具,低声道:“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现在的局面,有绝大部分都是我所创建!
“我将世界的走向做了一次小小的改变,就像是坐在电脑前,按动滑鼠,修改了一个参数,然后一切都改变了……坦白说,这利于我的研究工作。”
我冷冷看着他,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一贯以冷漠无情闻名世界的理查,竟还有科学狂人的基因?最可怕的是,他并不只是一个狂想家,他有把一切都变成现实的能力!我发现,和他站在一起时,竟有突变为小白鼠的荒谬担忧。
他才不会在乎我的感受,只是继续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将是我最大的研究对象。因为,我看好你的竞争力!”
“我的竞争力?要知道,禁忌可是我的最大竞争对手……”
“就近利于观察。而且,迪亚斯会是个好对手!”
我愣了一下,旋即听出他话中之意:“迪亚斯?你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伸出手来,指着广场上一景,改变了话题:“世界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这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普鲁斯,他站在广场一角,微笑面对杜古冷厉的目光,玛蒂尔达也在一边,在专心作画,对两位男士的角力,似乎不感兴趣。
杜古终于还是离开了,但他急躁的步伐却渐渐变得沉稳,胜利者和失败者的意义被模糊了。普鲁斯失去了许多,杜古也没有得到什么。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
但我明白,从这一刻起,杜古已经正视自己身处的环境,开始为他和丛巫的未来规划新的篇章。与之同时,他和普鲁斯的恩怨冲突,也只是刚刚开始。
杜古三十三岁,普鲁斯十八岁,他们的时间还长得很!
“喜欢吗?”
“嗯?”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单纯?”
“嗯。”
“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好人!”
“嗯?”
再回头时,理查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无论是见面还是分别,总是如此突兀。
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我和禁忌长期的冲突中,即使我已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但我总能感觉到他的灵魂,在我身边飘荡。
那一双冷漠却又有丰富感情的灰色眼眸,是我对他的深刻记忆。
远处,普鲁斯送走了大敌,正微笑向我走来。玛蒂尔达端坐在画架前,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而笑。梵帝岗的寒风,似也带着温润的气息。
我想到了苏怡,嗯,这一段时间要在家好好陪她。
尾声
新纪二0五八年二月十日,禁忌独裁者理查宣布移交全部权力,将最高指挥权交给“禁忌冰魔”迪亚斯之后,即消失无踪,世间再不闻他的消息。
新纪二0五八年四月一日,愚人节,古德。马文的身分正式曝光,曝光者正是马文自己。事后,教廷三位红衣主教辞职,马文的地位却丝毫无损。
新纪二0五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天帝国宣布解散,所有权力移交最高议会。所有职务,一律就地免除。
二十四日,丛巫“魔兽武装”、禁忌“特战队”,同时宣布打散编制。
三十日,南联正式宣布解散。
黑暗世界开始新一轮的运转。
新纪二0五八年六月十日凌晨。
穿过走廊下楼,我走到客厅里,出乎意料,这种时间竟还有人在。听到我下楼的声响,那人抬起头来,容知雅!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她挑眉一笑:“有容她们想出去玩,我正在规划旅游路线图,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旅游?”我失声叫道:“这个时候?”
“不行吗?我们闷了很久了耶!”
容知雅反问回来,当场令我哑口无言。我能说不行吗?如果说不行,只能证明本人的无能,可我也真的没法同意,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抽动嘴角,憋了半天,出来一句:“我觉得,现在世界上除了在我身边,就再也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容知雅斜睨我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啊哈,真是有自信呢!”
我这才发现这话里有些不对,连忙咳了一声,纠正道:“我是说,呃,苏怡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大家都很紧张,正缺人手的时候!而且,现在世道太乱,你和有容她们去旅游,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像是失落那边,对伊丝塔尔被拘禁之事,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报复之心不死啊!”
容知雅抱臂于胸,一副看我笑话的模样,口中自也不会让我好过:“确实如此……那么,我们的保护神,天下第一高手张真宇先生,你就不做点什么吗?”
“啊?”
“比如,杀敌人的威风,长自己的志气之类,或者,干脆一劳永逸!”她毫不负责任地耸耸肩,一脸轻松:“这样世界就清净了!”
我翻了个白眼,如果这时我再不明白容知雅是在耍我,我这二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走到她身边,拿起茶几上铺开的纸张,只扫了一眼,我便笑了起来。
是地图没错,不过不是旅游地图,而是一张军用地图。确切地说,是一张标画着黑暗世界各方势力近期的活动范围、人员分布等详细资讯的战术地图。上面被容知雅写写画画,早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墨迹集合。
“用这个当旅游指南?”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容知雅一点也没有结束玩笑的意思,她笑吟吟道:“正因为现在是金戈铁马,所以才要用这个来找一处不会杀风景的地方啊!昨晚只是做初步工夫,今天,我还准备到资料室去查查呢!”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为什么不……”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有容从十几层的台阶上一下子跳了下来,小脸上一片惶急:“宇哥,快啊!怡姐她肚子疼,还流水……”
“嘎?”我极丢脸地猛然愣住,像个呆瓜。
容知雅在旁吹了一声口哨:“关键时刻哟……”
江雅兰像一团火,从楼上窗户里蹿了出来,放大嗓门,中气十足大吼:“来人啊!苏怡要生了!”
轰!就算是核弹爆炸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效果,山庄内的数百位居民,一发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外面,喧哗之声大起,数十条人影直接空降,冲进了大厅。
“还愣着干什么?送医院……不,叫医生,叫医生!”
在涌动的人流中,我终于清醒过来,开始发挥“准父亲”的作用,指挥现场作业。
但才说了两句,便被容知雅一脚踹开:“滚!越忙越乱,所有人听我指挥!”
随即,她接管了一切。我傻愣愣地跑上楼去想看苏怡的情况,却被人挡在了门外,最优秀的妇产科医生已经在里面了,我失魂落魄地进去,只会添乱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紧张,紧张!”所有人都说紧张,可事实上,以苏怡的体质以及万全的准备,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他们说紧张,其实只是看我一个人的笑话罢了。
只有我一个人,像傻子似的在门外乱转。
混子在一边煽动气氛,容可为打下手,有容、纤纤敲边鼓,容知雅等看热闹:“如果生了儿子……”
“去旅游!”
“如果生了女儿……”
“去旅游!”
“生了双胞胎……”
“还是去旅游!”
金星乱冒,眼前发黑,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回应:“去旅游,去旅游!”
“耶!”欢呼声起,尾音尚未结束,又是一声奇特的伴奏。
“哇……”屋外静了静,然后所有人都跳了起来,振臂高呼:“噢耶!”
我没有,在新生命第一次哭泣的刹那,我就仰躺在地上,按着额头,吐出了所有的压抑。
我的孩子!
一个和我无限亲密的血缘,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的精神与他的精神在虚空中“咯”地一声,紧紧契合,亲密无间。我心底的某一处空白,在刹那间充实了起来。
无与伦比的成就!
朋友半跪在我身边,用力敲打着我的胸膛,按我的鼻子,抓我的头发,用这样的方式来庆祝和祝福。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豪爽地回应:“就这么定了,去旅游!哪儿都行!”
这时候,却不再有人对此表示激动了。
门打开了,馨姨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大伙叫着“一、二、三”,合力把我拉起来,然后一起凑了上去,我的腿在打摆子。
我的孩子!
我的亲人、朋友!
我最珍贵的一切!
这世上,有谁能把他们夺去?
在我身边,他们就是最安全的。
不论这是什么时代!
绝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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