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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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俗言道:等人易久。其实燕西等凤举也不过二十分钟罢了。老远地看见他跑回来高举着两只手嚷道:“清秋回来了清秋回来了我们快回去罢。”燕西听了这话脸上一怔。梅丽听到却不由得站起来连跳了两下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罢。”燕西等凤举走近前来才低声问道:“这是怎样一回事?你在电话里听清楚了吗?”凤举道:“我哪有那么糊涂连在电话里听这两句话都听不清楚吗?”燕西道:“她是怎样回去的呢?”凤举道:“在电话里何必问得那样清楚呢?我们不是马上要回去吗?等着回去再谈也是不迟吧?”梅丽连连将脚顿了几下道:“走走!我们快回去。”说着话已是跳到亭子外长廊下栏杆边去。凤举道:“看你忙成这个样子你比燕西还急呢。”于是会了茶帐匆匆地走出园来。大家坐上汽车凤举对梅丽道:“大约回家之后先和清秋谈起来的就是你。你一定要把我们向茶房探听消息的话说个有头有尾。其实她跑出来又回家去怪难为情的你对她还是少说话罢。”燕西道:“为什么少说?这种人给她一点教训也好。”梅丽道:“你这人说话也太心肠硬着一点吧?我们为着寻她的下落才到城外来的。我们原来的目的不过是要知道人家的死信如今不但人没有死而且还是活跳新鲜地回来着比我们原来的希望要过几倍去了。你怎么倒反是不高兴?难道你不乐意她回来吗?”燕西淡淡笑了一声并不说什么。梅丽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然是不愿意她回来的了。但是据我看来决不是没有办法回来的回家之后你看到人家的态度再说罢。”燕西依然是不作声又淡淡地一笑。汽车到了家门口梅丽一进大门见着门房就问道:“七少奶奶是回来了吗?”老门房倒为之愕然望了梅丽呆道:“没有呀没有听到说这话呀。”梅丽道:“怎样没有?刚才我们在颐和园家里打电话把我们找回来的呢。”门房道:“实在不知道这一件事若果然有这一件事除非是我没有看见。”梅丽再要问时燕西和凤举已经很快的走进大门直向上房而去。梅丽也是急于要得这个消息直追着到上房来早听到凤举大声道:“怎么和我们开这样大的玩笑?”梅丽走到金太太屋子里看时屋子里许多人凤举手上捧了一张信纸在手上围了七八个人在那里看。梅丽也向人缝里一钻道:“看什么?看什么?”凤举道:“别忙反正信拿在我手上是跑不了的你等着瞧罢。”梅丽既看不到又不能伸手来夺却很是着急。金太太在一边看到便对凤举道:“你就让她看一看罢。这一屋子人恐怕要算她是最急的一个了。”凤举咳了一声便将那信摊在茶几上牵了梅丽的袖子让她站近前来笑道:“干脆你一个人念我们大家听好不好?”梅丽道:“我念就我念罢。”于是她念着道:燕西先生文鉴:西楼一火劳燕遂分别来想无恙也。秋此次不辞而别他人必均骇然而先生又必独欣然。秋对于欣然者固无所用其不怿而对于骇然者亦终感未能木然置之。何也?知者谓我逃世不知者谓我将琵琶别抱也。再四思维于是不得不有此信之告矣。

    秋出走之初原拟携此呱呱之物直赴西郊于昆明湖畔觅一死所。继思此呱呱之物果何所知?而亦遭此池鱼之殃。况吾家五旬老母亦唯秋一点骨肉秋果自尽彼孑然一身又何生为?秋一死不足惜而更连累此一老一少。天地有好生之德窃所不忍也。为此一念徘徊郊外久不能决。凡人之求死只在最初之五分钟此五分钟犹豫既过勇气顿失愈不能死。于是秋遂薄暮返城托迹女友之家一面函告家母约予会见。家母初以秋出走非是冀覆水之重收。此秋再三陈以利害谓合则在君势如仇敌在秋形同牢囚。人生行乐耳乃为旧道德之故保持夫妻名义行尸走肉断送一生有何趣味?若令秋入金门则是宣告我无期徒刑入死囚之牢也。

    梅丽将信念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信前半段也就沉痛极了真也不用得向下念了。”凤举道:“这不是讲《古文观止》要你看一段讲一段大家还等着听呢。”说着便要伸手过来将信拿过去。梅丽按住了信纸道:“别忙别忙我念就是了。”于是念道:家母见秋之志已决无可挽回于是亦毅然从秋之志愿秋与君离异以另谋新生命。惟是秋转念择人不慎中道而去知者以为君实不德秋扇见捐不知者以为秋高自攀附致遭白眼。则读书十年所学何事?夫赵孟所贵赶孟能贱之本不足怪。然齐大非偶古有明训秋幼习是言而长乃昧于是义是秋之有今日秋自取之。而今而后尚何颜以冷清秋三字以与社会相见乎?因是秋遂与母约扬言秋已步三闾大夫后少葬身于昆明湖内从此即隐姓埋名举家而遁于他方。金冷婚约不解而解矣。

    秋家今已何往?君可不问。至携一子为金门之骨肉本不应与同往。然而君且无伉俪之情更何有父子之义?置儿君侧君纵听之而君所获之新爱人宁能不视此为眼中钉拔去之而后快耶?与其将来受人非种必锄之举则不如秋保护之延其一线之生命也。俟其长大自当告以弃儿之身世一日君或欲一睹此赘疣当尚有机缘也。行矣!燕西。生生世世吾侪不必再晤。此信请为保留即作为绝交之书离婚之约。万一君之新夫人以前妻葛藤未断为嫌则以此信视之可也。

    行矣!燕西。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秋虽非君子既对君钟情于前亦雅不欲于今日作无味之争论。然而临别赠言有未能已者语云: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虎尾春冰宜有以防其渐。以先翁位高德茂继祖业而起来兹本无可议。若至晚辈则南朝金粉之香冠盖京华之盛未免兼取而并进是非青年所以自处之道也。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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