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漫话·晚唐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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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觉扬州梦(2/2)

    一般来说,幕僚的生活很刻板,据韩愈说,“使院故事,晨出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张仆射书》),节度使属下当然制度也很严格。可是,杜牧却不管这一套,他常常在公务之余到歌楼酒馆去饮酒狎妓,过他的风流生活,究竟杜牧这风流生活是怎么过的,现在已无从考证了,但从他的《扬州三首》、《赠别二首》、《题扬州禅智寺》等写于此时的作品中也还能看出一点痕迹来,他在扬州无非一是到处游山玩水,二是与妓女厮混罢了。他去过扬州城郊的隋炀帝墓,去过隋代末年行宫的放萤苑,也曾在城里名楼大阁间闲逛,又到过禅寺随喜题诗。在游览中虽也想到过隋末皇帝荒淫误国之类严肃的问题,但更多地是沉湎于扬州富庶奢华的生活和秀丽迷人的风光,像“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喧阗醉年少,半脱紫茸裘”,“天碧台阁丽,风凉歌管清”,“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等等,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沉醉与满足的心情来。所以,他也常常与扬州的妓女发生恋情,《赠别》二首就是写给他熟识的妓女的: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多情却似总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两首诗写得很温柔婉转。不过,杜牧只是风流而已,并不像李商隐那么执着专情,从他的《九日》“还有玉楼轻薄女,笑他寒燕一双双”,《不饮赠官妓》“无端千树柳,更拂一条溪”,《代吴兴妓春初寄薛军事》“自悲临晓镜,谁与惜流年”等句来看,他虽然也有同情恻隐之心,却无用情专一之志,只不过生来倜傥洒脱,邂逅一过便匆匆别离,流连之余即忘在一旁。所以,当牛僧孺一番规劝之后,便有些幡然悔悟了。

    事情是这样的:唐文宗大和九年(835),杜牧接到任命调离扬州,牛僧孺给他饯行,席间拿出一筐子报帖来,上面都是逻卒关于杜牧行踪的报告,写着“某夕,杜书记过某家,无恙”,“某夕,宴某家,亦如之”,原来这是牛僧孺怕他出事或过分纵情声色的特别安排,于是杜牧十分感动。当时牛僧孺又说出一番话来:

    以侍御(指杜牧)气概远驭,固当自极夷途,然常虑风情不节,或至尊体乖和。意思是说,杜牧很有才气,前途远大,但生活不拘小节,恐怕会伤了身体,影响将来的事业。

    牛僧孺很会委婉地说话,据说当时把杜牧说得“对之大惭,因泣拜致谢,而终身感焉”(《太平广记》)。杜牧是不是就因此而写了《遣怀》诗呢?这不大清楚,从诗意来看,好像有点关系,但“落魄江湖载酒行”一句又似乎暗示诗歌是为自己事业不能实现,故而在青楼酒馆寻找安慰而作。不管怎么样,看上去好像杜牧自己也开始追悔少年风流了,开始要改变生活的放纵颓唐了。但是事情并非完全如此,从杜牧后来依然狎妓饮酒的生活中可以看出,他的悔悟不过是把用在浪荡生活中的精力更多地移到政治生活中去,而牛僧孺的劝告只不过使他更看重自己的事业。他并没有像后人那样把这种风流视为“罪业”或“错误”,也没有“通过自我批判”而“觉醒”的意思(东方既白《从对两首诗的解释说起》),更没有“忏悔艳游”的味道(《唐诗三百首评析》),充其量是表示自己生活重心的偏移。在唐代人尤其是晚唐人看来,这种风流生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对杜牧来说,这些风流生活乃是他贵公子本性所致,更何况还能在此中逃避现世的苦闷与烦恼。

    因此,当我们感觉到《遣怀》诗里那种隐含的懊悔意味时,千万不要把后人那浓烈的道学意识带进去,更不要忘记杜牧身上那浓重的贵公子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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