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川关狭路相逢,是逃?是战?徐向前说:“战,战!”他指挥红军又获新生
在逆流中奋斗,险境下拚搏,似乎成了徐向前命中注定的遭遇。幼年蒙受种种磨难,
从入黄埔军校,在国民二军,大革命失败后的奔波,广州起义、东江游击战争历经坎坷,
多次险些丧生。他来到大别山后,在顺利的环境中不到两年,从统帅一支胜利之师,又
陷入节节失利的困境。
1932年6月,国民党军又向红军发动了第四次围攻。蒋介石亲自担任鄂豫皖三省剿共
军总指挥,共调集了二十六个师又五个旅约三十万人,另外四个航空队。分左、中、右
三路出动,除左路军专门攻击湘鄂西红军外,重兵压在大别山区。这次围攻,敌人采取
的战术是:“纵深配备,并列摧进,步步为营,边进边剿”。由于敌人兵力强大,战术
上有了改变,红军从一开始就陷入被动的局面。在麻城、黄安、七里坪、冯寿二等地,
先后接连苦战五个多月,虽然歼敌近万人,但难以粉碎敌人的重兵合击。红军伤亡惨重,
处境十分艰难。
尽管徐向前精心指挥,亲临前线与战士同生共死,红军还是一步步败退,许多杰出
的指挥员战死沙场,无数战士倒在血泊里。徐向前黄埔军校的老同学,参加过南昌起义、
广州起义的红二十五军军长蔡申熙战死;红一师政委甘济时在苦战中牺牲;十二师师长
陈赓身负重伤……
部队经过一夜的行军。徐向前一路上把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是走着到目的地的。
路上,他得知陈赓伤势严重,准备到上海治疗,刚刚宿营,听说陈赓来了,心中一阵惊
喜。这说明,陈赓伤势不重,不然,他怎么找到指挥部来了。
徐向前正要出屋门去看看,从听见一个声音在叫喊:“徐总指挥!”声音尖脆,带
着几分顽皮气。徐向前一听就知道是陈赓。
陈赓是一年多前从上海党中央机关来鄂豫皖苏区的。开始任三十八团团长,尔后升
为十二师师长。战场上是一员虎将,平时却是一刻也不安静的“娃娃头”。只要他在场,
话最多的是他,声音最响的也是他。徐向前虽和陈赓同为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因为不
在一个队,那时彼此并不熟悉。徐向前听说,陈赓毕业后,第二次东征做过蒋介石的护
卫,还从战场上背下来脚部扭伤的蒋介石,是蒋介石的“救命恩人”。徐向前真正熟悉
陈赓,还是在他来到红四方面军当师长之后。开头,徐向前不太喜欢陈赓的那份顽皮像,
觉得他缺少军官的威严;战场上的陈赓,却使徐向前转变了对他的印象。陈赓对总指挥
徐向前的印象,是认为他指挥有方,决心硬,带兵严,就是笑脸少,过于古板。
今晚陈赓,是来向总指挥告别的。他左腿部伤势严重,骨头被子弹打断,需要去大
医院接骨头。张国焘主席亲批让他去上海治疗。
“徐总指挥同志,我不想离开部队啊!”陈赓一见徐向前的面,孩子似地哭起来。
“你真是娃娃头,哭什么呀!”徐向前忙扶他在担架上坐起,安慰说:“上海医疗
条件好,你的伤会很快好的。”
“总指挥同志呀,”陈赓泪流满面,“我陈赓掉脑袋都不怕,伤一条腿算个球!我
伤心的是……”
仗没打好,伤亡大,处处被动。这也是徐向前心里的苦楚。
他说:“敌人也太多,太强了……”
“敌人打不垮我们,我们自己把自己搞垮了,”陈赓气恼地说,“我真不明白,许
多好人怎么一夜间成了反革命啊!白天打仗,晚上还要写交待材料!”
徐向前听得出,陈赓对“肃反”有怨气。其实,徐向前的怨气比陈赓大。红军中大
批干部被逮、关押,许多人遭枪杀,他的妻子程训宣从被关起来,至今五个多月,生死
不明。徐向前连打听个下落都没处找人。徐向前知道,“肃反”,是党中央指示的,在
鄂豫皖这块土地上,“肃反”是张国焘主席亲自抓的,谁敢说什么呀。
“你去吧,好好养伤。”徐向前向陈赓说,“上海那地方是虎狼窝,不仅有国民党
的暗探、特务,还有**的叛徒,你要多加小心!”
陈赓点点头,应着。茅草屋里点着一盏菜油灯,豆粒似的光亮,渐渐昏暗下去。徐
向前摸出小旱烟袋,装上烟丝,叭叽叭叽抽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陈赓叙说,想
让他到上海向党中央陈述,他认为“肃反”是错误的,张国焘的战略估计是错误的,可
是,党中央领导人那位王明,只会相信张国焘的话,哪会听他徐向前的。再说,陈赓是
去养伤的,不应该让他去找中央说三道四。
“啊,陈赓你在这里!”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国焘走进门来。他坐下后,脚伸
进警卫员端来的一个大木盆里,热水烫着双脚,和陈赓交谈着。他声音低沉,少气无力,
十分疲倦。几个月前,他在四方面军高级干部军事会议上,兴高彩烈讲形势,谈战局发
展,说国民党第三次“围剿”被红军粉碎后,蒋介石再无力进攻红军了;红军今后的敌
人将是日本帝国主义,国民党将是偏师。陈赓和徐向前一样,当时都认真去理解这个
“偏师”说法,可是,四次“围剿”打来,才理解:国民党根本不是什么“偏师”。
“张主席,你要不要写封信,带给杨同志,”陈赓知道张国焘的夫人杨子烈在上海
党中央工作。
“不写了,不写了,”张国焘说,“你见到子烈,说说情况,比写信好!信带在身
上,多有不便哩!”
陈赓告别了张国焘、徐向前,黑夜坐担架走了。
红军损兵折将,从炎热的暑天,战至寒冬来临。经过枣阳、新集之战,仍无法改变
失败的局面。1932年11月初,徐向前率领的红军,转战前漫川关。
漫川关,是湖北省和河南交界的一道重要关口。高山峻岭之中,有一条崎岖的小路,
引向两座山峰之中。当地老百姓说:
“进了漫川关,恰似鬼门关,风吹石头响,仰脸不见天。”这里历来是兵家争夺之
地。只要派重兵把关口卡住,左右是高密林,步兵是难以冲出的。
站在这个险关隘口,杨虎城部三个团据关设防。胡宗南两个旅正从郧西方向追来;
敌四十四师、六十五师、五十一师、四十二师也从四面八方压向漫川关。敌人的企图,
是要将红军围歼于漫川关以东十余里的峡谷之中。
红军两万余人,陷入了前进不得,后退无路,走进了一条绝路。已是11月中旬的寒
冬天气,北风呼啸,漫山遍野一片枯黄。部队战士的干粮袋子已空,草鞋磨破,一双双
脚板裂口流血。从离开大别山老区,至今已在转移路上走了二十多天,而且边走边打。
真是饥寒交迫。
总指挥部深夜进到漫川关东的康家坪。活蹦乱跳的政治委员陈昌浩,躺下起不来了;
瘦弱的总指挥徐向前,强打精神,召集军事会议。军委主席张国焘一路骑马压后,身体
虽强健些,也是气喘吁吁,说话有气无力了。茅屋昏暗,大家围坐在一盆火前,听参谋
报告敌情和漫川关的地势。严峻的形势,使在坐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了。会场的气氛,少有的冷清和惊恐。从四次反围攻以来,红军经过麻城、冯寿二、七
里坪、扶山寨、新集、土桥铺一场场苦战、恶战,损兵折将一万多人,大家心里明白,
再这样受挫、伤亡下去,红四方面军就彻底垮了。
“我们不能再硬拚了!”有人说。“留得青山在……”
“不打,不拚,等着全军覆灭?”有人说。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面对现实。”张国焘说话了,“我想应该把大部队分散开,
化整为零,分散游击……”他说话慢条斯理,讲着一二三四的理由。徐向前一听,急了。
等张国焘刚住嘴,他就站起来说:“不能分散,不能分散……”一点、两点、三点的道
理摆出来。在徐向前晚年写的《历史的回顾》中,是这样记述漫川关前这次关系红四方
面军命运的会议情形的:
“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我们开会,研究对策。张国焘这个人一到叫劲的时候就稀
松,也不懂军事,往往瞎指挥,他提出,化整为零,让部队分散打游击。这怎么行呢?
我说:这支部队不能分散,在一块儿才有办法。我们好比一块整肉,敌人一口吞不下去;
如果分散,切成小块,正好被人家一口一口地吃掉。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分散打游击,要想尽一切办法突围。陈昌浩等同志支持我的意
见,最后决定集中突围。形势很紧张,分秒必争。”
根据情报,徐向前分析了敌人的态势和弱点,提出北面敌兵力较小,又是敌两股部
队的结合部,全军从那里突围出去。
他当机立断,决定了突围的方位。张国焘默许了,没再提出反对。于是,徐向前便
匆匆赶到了第十二师指挥所,当面向三十四团团长许世友交待任务去了。
许世友,是徐向前部下的一名战将。他从小因家境贫寒,在河南登封县少林寺里长
大。为此红军中就传说,许世友是少林小和尚。其实,他不曾剃发出家,只在庙中混饭
吃,倒是和少林寺的和尚一样,练就了一身功夫。他参加红军后,又历经艰险,无数次
在血火中冲杀。他参加过黄麻起义和多次反围攻作战。他率领的三十四团善攻能守,每
当战斗最激烈的关头,军师指挥员都派这个团上去。今天,全军又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徐向前向许世友说:“任务清楚了吗?”
许世友回答:“清楚了,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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