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说见于当时参与者记,“先是二十日天明时,李君翊东取军械出,见黎元洪与其执事官王安澜被兵士多人围于楚望台坡下,或曰:黎自其床下被挟至此者。或谓自黎之某参谋家挟至此者。”(甘绩熙《躬与辛亥武昌首义及阳夏鏖兵之经过情形实录》)此说颇见风行。笔者在建国初期见有叶蠖生等著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就采用这种说法。近年,此说仍有延袭,“据说,黎元洪是藏在床底下,被马恭拖了出来的”(黎东方《细说民国》)。这当然有些传奇色彩,盖以中华历史之久,幅员之广,却还未曾有过一个从床下捉将出来的而又被捧为全军统帅的。因此,多书对此质疑。早在1950年,彭明在以“床下都督黎元洪”作题时,即有旁注说:“黎元洪从床下被拉出来当都督,这是流行极广的说法”,“真相如何,尚待多方查考。为了避免以讹传讹,特记于此”(《中国近百年的历史故事》上册)。
据彭明说,当时黎元洪躲匿,起义士兵群起搜寻,“结果在一个缝衣厂里拖了出来。当时他穿着借来的蓝呢袍、青马褂,又短又小,狼狈异常。起义的人向他说明来意之后,他拔腿就跑,到处躲藏,起义的人跟着追,后来终于又把他从一个楼梯下面放灯油的地方拉出来。”(同上)此处虽排除躲匿床下说,但还是说他是被捉出来当都督的。
但是,通常史家所述,还是据章裕昆《文学社运动纪实》,在起义者成立湖北军政府,要推举一个有名望的人当都督时,就推选了黎元洪,“拥黎议决后,阙龙等即赴混成协司令部觅黎不见,复至混成协皮工厂,见黎在内默坐,阙至,黎即起身出外,入左旗后营门,旋又出,疾行至黄土坡,复绕道至楚望台。”作者系文学社成员,直接参与起义,且耳闻其事始末,因有所记。对此胡祖舜也说,“工程营汤启发率支队巡中和门前后一带,见有人负皮箱一口,自黎宅出,启发等疑为盗窃,叱止之,询所自采及其何往,始知为黎协统之伙夫,再三盘诘,复知黎走避黄土坡其参谋黄文吉家,遂跟踪前往,见黎与执事官王安澜等坐谈,启发遂请其往楚望台与吴兆鳞相见,王安澜亦随之去”(《六十谈往》),此处黄文吉家,当作刘文吉家者,系误植,与此雷同说,有《革命真史》,称,“马恭、程正瀛报告吴兆麟称,黎元洪在城内,有黎之护兵可证,旋由护兵引程、马至黄土坡刘文吉家,挟黎至楚望台,后由吴派马护送至咨议局”。
此种说法,黎元洪本人也有近似说,他不久写信给奉命讨伐的清军水师提督、也就是他的老师萨镇冰,“党军驱逐瑞督出城后,即军队来营合围搜索,洪换便衣,避匿室内,当执索获,责以大义,洪只得权为应允”。凡此诸说,均无有“床下”捉拿事,且叙事平平。此中将黎元洪被寻获时的尴尬相全抹去了。对此,胡祖舜所说较为翔实:黎之马弁忽肩负皮箱二口,由此跟踪,知黎匿居其参谋黄土坡刘元吉家,但黎得悉要他“主持大计”,坚决
拒绝。最后,“众不耐,乃有人曰:我等好意来请,乃尊重统领也;如坚执不去,则自取祸耳!黎踌躇有顷曰:”我去我去!“(《武昌开国实录》)作者参与武昌起义,任黎元洪之鄂军都督府军事参谋官,此处虽有为尊者讳处,但字里行间,仍流露出黎元洪的心态:被动、胆怯而又顽固、自愎。黎元洪“床下都督”说,是传说、误称或是另有张本,因避讳而抹去此中痕迹,诸说不一。信之者说有,不信者道无,看来都可为史家选用,它还得保持下去。
(盛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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