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忆得“上清宗”名号,心里莫名就有几分亲切,也没有怎么推拒。
待上了车,华盖之上,立即有层层灰气垂下,织纱落帐,将车内车外分隔开来。车中光线一下子暗了,但一侧灯台上,有青光如大珠,放出光华,照亮其间。
随即,车身微震,三途鸟的振翅声起,车驾却并不走空中,而是直接遁入海滩之下,尽展其“遁地”之能。
车驾内的空间其实不大,也就是几人身形纤细,才勉强塞得下,但也有些局促起来。
沈雅很自然地屈膝半跪下去,借着光线,将小五、典典以及叶池安顿在座上,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小九看来,正如侍婢一般。
小九可不会这般做贱自己,虽不会上座和叶池等争抢位置,但还是盘腿坐下,调整一下姿势,使自己更为舒适。再看沈雅半晌,才问道:
“那个帝君,就是小五的师兄,他……认识我?”
“九娘子……”陆雅刻意将称呼变得更近,“奴家是后来才随侍帝君的,又因种种缘故,聚少离多,可既然听五娘子说起过此事,自然不会错。司冥巡辇日行七万里,夜游九万里,再算上短暂借道九幽冥狱的虚空穿梭,由此至洗玉湖,也不过月余时光,到时自然尽知。”
“真去洗玉湖?”
小九藏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掐动,以此与外间暗随的灵物“保镖”联系,确认依然跟得很紧,司冥巡辇也没有隔绝二者联系后,先暗松口气,可视线投到叶池身上,便又皱眉:
“阿池还要调养就医……”
陆雅摇头道:“这位叶姑娘是半山岛的高徒吧,奴家虽不通剑术,却也知道,剑修一旦伤及剑胎,最是麻烦,寻常医师绝难救治,当然,她师门应该有方子,可从此地到半山岛,就算有司冥巡辇代步,两个月的时间总要花的……”
稍顿,她又道:“九娘子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位……”
陆雅不敢直呼其名,只以目示意:“若论世间精于剑者,敢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没几个,待她老人家醒过来,自然有最好的调养方子;而据我所知,帝君的剑道造诣也是非凡,不论如何,都绝不会耽搁叶姑娘的伤势。而时间则要缩减一半,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车中陡然发声,如弦震,如蝉鸣,却是剑吟。
陆雅、小九都是吃惊,车厢才有多大,转眼就看到源头所在。
那是一团烟气,从车顶云盖垂流而下,虽只方寸之间,然而抖荡如波涛,突峰如高阁,缥缈不定,隐现无序,仿佛是虚无之物,可剑吟声却是绵绵不绝。
与之相呼应,叶池的呼吸变得悠长细密,脸上血色重现,明显状态更佳。
小九一时做声不得,陆雅则在怔愣半晌后,以后加额:
“帝君保佑……现在不用一个月了。”
“哪有这么容易!”
陆雅绝对听不到的亿万里虚空之外,余慈摇头叹息。
他没有温养剑胎的经验,不过类似的信息,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里绝不少见。
剑胎之所存,实是一件时时打造磨炼的剑胚,相对玄门金丹,要更为精纯,但也失之刚硬,缺乏阴阳变化的韧度。
受损的话,轻些还好,可以在随后修炼中重新打磨掉伤痕,可一旦遭遇重创,尤其是出现结构性的伤损,问题就严重了。
这样的“养伤”,其实等于是一次“重炼”。
很不幸,叶池目前就类似于这么一个状态,甚至还要更加复杂。
因为干扰、破坏她剑胎的,其实是昊典的诛神刺剑意,也是真实之域级别的冲击和震荡。
就算昊典剑意纯化,没有半分破绽缝隙,可一来不管那样,都绝不是叶池的水准所能承受的;二来剑意再怎么屏蔽冲击的直接伤害,可那种“痕迹”仍然留下来,就像隔山打牛,劲力传导。两相结合,使本命剑器破碎,叶池的剑胎肯定是受到了结构性的伤害。
重塑剑胎,当务之急就是要排除诛神刺、真实之域冲击的干扰,将此伤害的机理彻底洞悉、消解。这对此界任何一位地仙级别的大能,都可称为是不小的挑战。
可余慈却有先天的优势。
无论是从叶缤处得来的半山蜃楼剑意、论剑轩真传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源出昊典的诛神刺,他或是精通,或是了解;真实之域的冲击,他更是直接的制造者,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里面的变化始末。
他当机立断,先以半山蜃楼的同源剑意共鸣稳住叶池根基,使伤势不再恶化,再细做打算。
相隔亿万里,余慈使剑意化形,长存不灭,竟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困难之处,空间的距离彻底给忽略了。
其实目前星力覆盖范围不断萎缩,远不是刚刚与罗刹鬼王隔空交战的全盛时期。
只不过,陆雅手腕上那枚黄巾力士所化符纹,就是最好的传导介质。
而且,最可细究处,并非来自于“距离”或“介质”,而在于“思路”本身。
余慈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是在思考没错,可思考的根基不是“脑袋”,至少不完全是,也不在神魂肉身的任何部位,而是莫名地分出一枝,落在缥缈无端的奇特层次:
真实之域。
不久之前,这里以他自身的生死存灭法则为根基,借用蕊珠宫的动静法则真意,再拿昊典的诛神刺剑意为支撑,搭建起了一个神主级别,可以名为“紫微帝御”的“高台”,将他托举到了相应的层次。
如今高台拆解,各归其位,他的层级也自然回落。可“紫微帝御”的层次和感觉,依然在他的记忆中,烙下永难磨灭的痕迹。
某种意义上,痕迹就是种子。
没有铺开神主网络,余慈在真实之域形成的“神主威能”,多半就是空的。
可站在根本法则之上,迈入真实之域的根基却是实打实的,
多方作用之下,这颗“种子”留下来,一方面起着“道标”的作用,另一方面,则是以刻印下来的独特运转模式,给余慈心神的运化、计算,分担了好大的压力。
像神主那样去思考。
站的位置、高度、层面不同,自然而然就会带来认识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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