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患这种毛病的,并不限于某几个人,而是一种时代的标帜。台北最近便发生一个故事,有一位美国上尉,在美国国防部当一个类似从事调查业务的官,颇有实权。他阁下祖籍中国,一口流利的北平话,上月从东京来台北公干,满街看到的都是黄脸皮,满耳听到的都是中国话,龙心大悦。着实游了个够,然后去美军顾问团办他的事。进得门来,便用中国话叫保艾送一杯咖啡,该中年保艾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频摇其头。上尉以中国话质问他为啥不理,他以英语曰(天晓得他说的是啥英语):“我们这里不招待中国人,请你快走,美国视察就要来啦。”上尉仍用华语曰:“我不是中国人呀,我不过看你是中国人,才说中国话罢啦。”保艾露牙而笑,以英语嘲之曰:“啊,天老爷,你竟然是美国人,有没有啥证件咱们瞧瞧。”上尉气得浑身发抖,掏出证件,赫然国防部,赫然就是那个视察,保艾这才屁尿直流。事后该上尉叹曰:“我几乎走遍全球,到任何地方,会说当地言语的人,都会受到亲切而尊敬的欢迎。只有中华民国例外,连我这个华裔的美军都感到羞耻,但我知道我的祖父却以他是中国人为荣的。”
这件教人麻上来的事,我们还可以推托曰,工友的知识不够。然而大学生的知识该够了吧,也同样有此精彩的一麻。这个例子发生在若干年前,吾友陆懋德先生,留美学人也,专研历史,归国后一直教书。此公是一个怪人,他在台湾的朋友甚多,可资证明。盖他跟柏杨先生一样,年老而气盛,刻留大陆,生死不知。他从美回国之后,在某大学堂教西洋历史,奇癖大发,上课时绝不用一个英文,即令是英美的地名人名,也是中国发音,写到黑板上,更是中国字焉。呜呼,现在想起来他这一手简直连台北各广播电台播音小姐都不如,君没有听过西洋歌曲节目乎,歌名和作者全是英文发音。陆先生既不能使人麻,大家乃瞧他不起。有一天,班长起立,要求他用英语授课。陆严拒之,班长威胁他说,他如不用英语,他们就罢课。陆这才弄明白原是奴性作祟,从此他就再也不用中文矣,把那些大学生一个个讲得晕头胀脑,视若神明。我劝他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他曰:“你懂得啥,没有几个学生听得懂的,错了也无人知,省事得多。这年头你唬我,我唬你,此之谓坑死人不抵命也。”
现在台湾的大学生有没有这种现象,我不知道,但因电台上的广播,连一首歌都英语发音,恐怕情形仍然不妙。一个堕落的气质固有其强烈的传染性,中国真不可为了欤?
这种一面倒的奴才劲,乃打击民族自尊心的有力武器。信不信由你,无论古今中外,当内奸和出卖国家民族的家伙,都是这一类人。盖他在观念上先否定了自己,认为自己国家可厌可卑,一旦洋大人出笼,他自会心甘情愿的伸头效忠。洋大人没有丝毫强迫,他自己也没有丝毫不舒服,如水之趋下,如火之趋油,是一种必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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