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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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凡间(全)(2/2)
    火星北极,寂静仿佛成了有形的事物,好没来由地铺开了,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

    “退。”李岩岩轻声说,与伤势无关,他喘不上气来,眼睛里有火烧火燎的感觉。竟不能正视白云真人将与宝光上人的一战。

    和尚扶住李岩岩。其余几人围成方阵,缓缓离开圈子。

    “你们……都不要插手。”李岩岩低下头。看见自己脚掌上的腐肉正从骨架上滑落,生出一阵心悸,苦笑着问,“大胡子,你到底也要帮我?”

    虬髯侠不回头,冷声答道:“小哥儿,你欠俺一顿好饭。”

    李岩岩窘住,烂没了的鼻尖儿直发酸,就喃喃地说:“好像生死也没那么容易勘破……是吧和尚?”

    “阿弥陀佛。”

    ……

    “就这样吧,我们暂时躲远一点儿……”李岩岩歪着脑袋,问,“你们猜,白云真人杀不杀得了宝光?”

    ……

    “宝光上人死定了!”“地理鬼”宏普和尚显然不是在回答谁的问题,他拉住了华廿一和刀梅郸,正缩在火星地壳三十公里深地旮旯里。地下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刀梅郸惊魂稍定——刚才李岩岩一伙升空,很不负责任地把他和华廿一撇下了不管,吓死人——却摸黑扯着宏普,连声追问:“李岩岩呢?在哪儿?”

    “老实呆着。”宏普晃晃光头,颇不耐烦。

    “我不能老实呆着!我知道你,你是跟‘神舟’飞船来的——飞船在哪儿?应该立刻带着李岩岩和华医师返航!我……有这个权限……请你帮忙。”刀梅郸迅速地冷静下来,立正,向宏普行了军礼。

    华廿一苦笑:“刀局,谢谢你居然没忘了我——宏普,你那熟人死了没有?”

    宏普翻着白眼,不理刀梅郸,道:“没找见。换个地方,和尚我倒敢说他不那么容易完蛋大吉,可眼下这局面……阿弥陀佛。”

    “你要有本事,上去把李岩岩那小子给我抢回来。”华廿一指着刀梅郸点头,“他没说错。”

    “老华,这时候还惦记你华佗门的招牌?热闹凑大了,和尚我和你的命还说不准……嘿?……”

    话没说完,宏普一激灵。左手卡住刀梅郸的脖子,右手扯紧华廿一地胳膊,猛扭身,改了方向,又往地下蹿出几里!

    “噗”!

    不知是东西闪了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插进地底余势不息——要不是宏普见机得快躲了。说不定火星地地下就多出三具尸体,倒省下埋。

    “怎么……”

    “是白吹的幌子!”宏普不愧“地理鬼”。眼尖,竟看清了白影上“铁口直断”的四个字。

    华廿一吸了口凉气,耸然失色:“‘相神’白吹?他……”

    “定是死了。”宏普叹了口气,“老华,白吹的道行比和尚我如何?一口乾坤,万金不卜,终究归去梦幻空花。知命而不认命。何苦来得?”

    华廿一使劲捂住刀梅郸的嘴,沉吟一会儿,沉声说道:“你土遁还能再往下多深?”

    “和尚我……”宏普喟然叹道,“可以试试。”

    ……

    -

    片刻之前。

    火星北极圈边上,公子小白的“紫禁城”庄严巍峨——白云真人和宝光上人对峙中地寂静蔓延了过来,渗进宫墙,竟透出森森的鬼气;一瞬间,飞檐玲珑地宫殿像是在沧桑里浸透了。殿顶的明黄琉璃瓦也变得破碎不全……

    太和殿空空如也,一只龙椅横在中央,寂寥地霸道;一圈长明灯地火焰忽然颤了几下,燃成绿莹莹地颜色,显得哀惨凄凉。

    “相神”白吹正在殿内,他跟外面的混战离远了。一个人把写着“铁口直断”地白布幌子到处乱晃,一双大眼精光闪闪,四处逡巡打量,寻找着。

    “出来……出来……”白吹满脸狂热地低声呼唤,并没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

    幌子抖出风来,逼动长明灯地绿光,又拂过龙椅,在髹漆黄金的须弥座底下,一根暗灰色的蛛丝悄悄往里缩了缩。

    白吹握住幌子的手猛地顿住,嘶哑的嗓子里挤出“哈”的一声笑。目光如电。锁住蛛丝。

    “果然在这里!”白吹把幌子当成长枪,箭步进手。一下挑翻龙椅!

    “轰”地一声巨响!

    龙椅下有东西炸裂了,地面崩开,流出来汩汩的青烟,遮住白吹的视线——但,兔起鹬落,蛛丝连着地事物也显露出真容——正是抱紧了本子的吊影真君!

    海蜘蛛有无上的好运道,虽在混战中受创不浅,却到底避开了众人视线。他藏进公子小白的紫禁城里不动,直到被白吹卜算出下落寻了过来,这才原形毕露。

    青烟一冒,吊影真君转成人形,急火火地抽出支狼毫笔,就打开了本子——他本来怕被人发觉,不敢动笔,现在行迹败露,可都顾不得了。

    -

    “好大的胆子。”忽然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人声音不大,语调也平常,但吊影真君的三角眼里一下充了血,狼毫笔刚划了个短竖就顿住,身体凝固了。

    青烟弥散,“相神”白吹正要迈前强夺本子,听见那声音,面上地狞笑猛地一僵,额头立刻渗出来大滴的冷汗,“啪嗒”落到地上洇开。

    他不甘地低吼:“见者有份!”

    白吹认得那声音——现今火星上混战的诸人都是一方豪强、正经的宗师……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相神”的招牌照样砸得死人,白吹也从没怕了谁——但那个人不同!

    白吹曾经远远地看过那人的面相,不用仔细测算,第一眼,心底最深处的直觉就扯直了嗓子千叮万嘱:一旦见到那人,有多远躲多远!

    可本子就在眼前了……

    鬼使神差一般,白吹一下抖开“铁口直断”的幌子,天蚕丝织就的白布往四下伸张,似旌旗猎猎作响,把紫禁城的太和殿占满,转眼间便要裹住吊影真君!他又恶狠狠吼了一声:“尊者,见者有份!”

    ——死都是自找地。没处寻摸后悔药。

    一条黑乎乎地棍子轻轻柔柔地从天空高处落下来了。

    棍梢点上了太和殿地斗拱,大殿殿顶就像个谎言似地散了架。琉璃瓦炸裂成粉,栋梁崩颓!

    棍子再向下落,一根根红漆大柱连根折了,向四面激突而出!冲断宫墙。

    摧枯拉朽,棍子毫不经意地一点,葬送太和殿——冲击波余势不歇,将大半个紫禁城席卷飞去。

    灰尘盈天——飞檐立柱、朱壁画廊、殿堂、楼阁、曲径、夹道……那些金碧辉煌与富丽堂皇都只落了白茫茫一片干净!

    白吹挑翻地龙椅也丢失影踪。象征着红尘中至高无上的权柄与荣宠的椅子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再颠覆、风化了。

    棍子还向下。

    “铁口直断”幌子的白布本来弥漫如雪涛,受棍子一激。倒卷迎了上去——它冲高一寸,就碎裂一寸,素来既坚且韧毫不受力的天蚕丝像华夏东山省某地著名的特产:粉丝,飘洒成春雨,软绵绵地落下一地。

    “嗬……见者……见鬼!”白吹痴喊了一声才醒悟,来不及收敛法术,触电似地扔了手中白布幌子上地竹竿——那本是斫是自南海紫竹林里仅有的一株“千年无尘竹”——疾退!

    棍子向下。触到竹竿。

    连一丝阻力也没有,白布幌子连着竹竿没进地里,“铁口直断”不再,只留下一个形状怪异地小洞。

    白吹战栗。

    棍子落地,正在退出了数丈远的白吹与捧住本子的吊影真君之间。两人的脸色一致,仿佛同时被人灌了百八十斤的黄连水。

    这是世间妖王的态度。

    ——持棍者,大力尊者。

    一对牛眼眈眈,一双牛角铮铮向天。血盆大口中利齿仿佛打磨得雪亮的铜板!他一身黄金甲胄,单手闲闲搭住了乌魆魆地铁棍,昂然立于“紫禁城”上空。

    城成了废墟,外圈不规整的断壁残垣托起混世魔王!

    飘了血雨。

    “紫禁城”半城被捣为齑粉,高高的,公子小白心神激荡。一口气吞不下,合着心头热血吐出来。

    他的护身神光也散了,歪歪斜斜地陨落——混战的局面并未有一丝缓解,各色法宝飞剑、道法神通无眼,照旧逡巡来去;公子小白的身躯就似一口破布袋,瞬时被扎了无数大口子,血喷如泄。

    大力尊者坦然自若,慢慢开口:“公子小白,你既是至情至性的人,某家便不留手。免得辱没了你。”

    公子小白没有答话——他或许已永远答不出。而“相神”白吹在浑铁棍的一端筛糠似地发抖,突然喊一声:“你杀……”

    话语戛然而止。

    白吹地脸色一下子由苦涩变得恐惧。五官全挤到一起,他像婴儿学步般地蹒跚了两步,缓缓地举起手来——双手的虎口流血,十指尽断。

    然后白吹的胸口深深地凹陷下去!

    他竟然倒飞而出!飞不远,双目、双耳、口鼻中一同喷出血来,胸口的凹陷更深,终于撕裂皮肉、骨骼,从后背炸裂!

    又是一朵血花绽放、并萎谢了。

    白吹放手太晚,被大力尊者一棍余波所及:他丢失的不仅是一面“铁口直断”的白布幌子,还有自己地性命——万金不卜,从此不卜。

    自始至终,大力尊者不曾对白吹发一言。

    他只把那一棍落了地,就蹙起眉来,微微地发愣——因为飞得慢,大力尊者把时光蹉跎在路上,姗姗来迟,错过了许多。所以他不知混战的来由。

    但他却不能允许旁人随意往本子上书写乱七八糟的东西——“相神”白吹?吊影真君?鼠辈敢尔!

    ——李岩岩你在做?

    大力尊者的目光里带上了严厉的责备,四下巡视,这才瞥见和尚、虬髯侠等护卫着的重伤的李岩岩。

    讶异里,一股恶寒突如其来,攫住了他的心脏!

    是寂静。

    无论白吹殒命前的呼喝,还有大力尊者对公子小白的惋惜——没有声音。飞临一棍,紫禁城颓——没有声音!

    沙场笼罩无边地寂静。这一番囊括火星地绝无前例的大混战教地覆天翻——竟也无声!成了一场滑稽地哑剧。

    血雨腥风,每个人都在疯狂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寂静,可没有谁察觉了寂静!

    “好家伙……”大力尊者瞪圆眼,耳中听不到自己的惊叹,他慢慢转过了头,盯住了寂静的中心。

    那是北极点,白云真人与宝光上人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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