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面有得色地道:“有不少士人称之为陈侯纸,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叫它金,屋,纸。”
“金屋纸?”
“没错。”刘彻笑道,“这纸是从孤给你阿姐的金屋里传出来的,怎么就不能叫金屋纸?”刘彻说的金屋,自然不可能真是真的用金子筑成,否则天子就第一个不同意,但是阿娇如今住的宫殿,确实也被刘彻派人装饰得富丽堂皇,非寻常功侯家可比。
“这么说,太子殿下对这份嫁妆也很满意了?”陈珏呵呵笑道,心中却想:金屋纸,亏他们想得出来,以这种手段取悦太子和太子妃吗?
刘彻笑罢,神色一整道:“还是说正事吧,梁王叔那件事真是多亏你给我出了主意,不然就算最后还是拦下他,也会平白惹得父皇和皇祖母之间不快,孤要谢你。”
陈珏肃容道:“微臣所献不过小道,若是没有太子搬动南皮侯,也不可能把梁王的使阻在驿站。”说到此处,陈珏顿了一下,刘彻许久等不到下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啊。”
陈珏沉吟了一下,带道:“请恕臣放肆,大汉以孝治天下。太子当日在长乐宫中直言不宜召梁王入京,使太后不悦,实在有失稳妥。”
刘彻听了默然,半晌才道:“这件事,孤也知道……孤也觉得有些不当,但是孤之所言正在情理之中,皇祖母却断然反对,难道她疼爱梁王更胜孤这个孙子么?”说到最后,刘彻的语气中已隐隐带了些怒气。不管是因为真的介意窦太后的疼爱也好,因为对储君之位的敏感而生气也罢,总之刘彻此时紧锁了眉头。
“殿下何必动怒呢?”陈珏安慰道,随后莞尔一笑,试图让刘彻冷静下来,又道:“太子是太后亲孙,但梁王何尝不是太后亲子呢?她对太子和梁王的疼宠都是一样的,正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啊。”
刘彻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孤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父皇自七国之乱以来,一直便为诸王之事操劳不已,皇祖母却屡屡加恩梁王叔,给父皇平添了多少麻烦?”刘彻性子执拗,平素做事又是最没有耐性的,眼见天子身为万圣至尊,却时常为诸王之事头痛,他感同身受便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子气。
陈珏想了想,道:“太后年纪大了,疼爱儿孙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她心里挂记的也不只是梁王一人,前些年她不是才震怒地办了郅都吗?”
刘彻看了陈珏一眼,也想起几年前那件轰动天下的事:废太子刘荣犯法,郅都把他逼死狱中之后,长乐宫中的窦太后勃然大怒,非要天子杀了郅都方肯罢休。
陈珏见刘彻微微动容,便接着道:“臣请太子以平民家祖母之心,来考虑太后的所思所想。”
“平民家的祖母?”刘彻若有所悟地品味着这几个字。
“正是。”陈珏果断地道,随后又缓和了语气,道:“无论是哪一个老人,都舍不得自己的儿孙受苦,梁王的事情虽然不能与平民相比,但道理是一样的。太后深居内宫数年,一直甚少干政,只要不触及根本,臣想太后她也不会不赞同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主张。”
陈珏一口气说到此处,却不见刘彻回应,只得提心吊胆地等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说的这些话实际上已经越矩,虽然他身为刘彻的小舅子,九成九不会有什么事,但凡事总有个万一不是?就算他和刘彻一起长大,刘彻毕竟还是大汉太子。
刘彻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是想起刘荣被废之时的事,当时若是皇祖母坚决反对废太子,难保父皇不会改变主意,这样看来,皇祖母也绝不是对他不好,否则弄不好他现在只是胶东王呢。
这么一想,刘彻自认一心为国却被窦太后训斥,之后又不被天子所理解的怨气奇异地一下子少了不少。
刘彻又沉默了一会,才起身取出一卷竹简,丢给陈珏道:“你看看这个。”
陈珏动作敏捷地接过,信手打开,飞快地默读了起来。从格式和笔迹来看,这显然是刘彻亲自所写的奏表,大致内容正是请求天子为天下安宁计,续行削藩王政策,刘彻甚至在其中重点提出梁王,说他身为天子亲弟,不先除梁国绝不可能令其他诸王心服口服。
陈珏迅看完,忍不住轻轻擦了一把头上的薄汗,刘彻这是要逼得窦太后动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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