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诚的时间信念(2)
我与海打了十多年交道。在级的风浪时,即使是几千吨位的海船,一两百米长,船上配备极为先进的雷达、卫星等助航仪器,也是严令禁止出海的。何况这一二十米长的设备极为简陋的小渔船。无风三尺浪,我更无法想象:在风高浪大的台湾海峡,在几米高的浪峰与浪谷之间穿梭的小渔船,那些男人是怎样面对生存的恶劣?那个掌舵的老舵公是怎样挥洒人生的从容?而据我所知,仅以小镇而言,这样技艺精湛的船长是越来越少了。科技的迅猛发展,使原始的船舶操作技艺,从人工方面而言,大部分被机器取代。具有先进航海知识的船长们,一个月拿着几万元的工资,只需要面对仪器提供的数据,作出一个又一个的航行判断。我不知道这是时代的幸运,还是社会的不幸。如果在航海上面对真正的险境,或者机器出了故障不工作,在灾难来临前,这些掌握先进航海科学知识的船长,他们的命运能比原始的一个操木桨的水手们在面临险境时强吗?
我从小镇的街道走过。雨水使一层泥泞依附在水泥地面上。鞋底有些湿了。在那个转弯处,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上延伸。偶尔想起童年时穿解放鞋的时光,时间曾经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譬如我的少年,曾经目睹过那些匆忙的人群,抬着一箩筐一箩筐的大黄鱼、乌贼、梭子蟹、剥皮鱼上上下下。海风吹过,少年的面容茫然不知所措。值得留念的时光,在不经意时,已荡然无存。父亲说过,小镇的水产院子,明晃晃的电灯亮着,女人们剔出了鱼骨,用胳膊粗的木臼抽打着掺上淀粉的鱼泥,一大木桶一大木桶的鱼片,刚从滚烫的大锅里捞起,调上盐巴、味精、香醋、葱花等,男人、女人们端着碗,就着喧闹,大口吃着。谁拉着谁的袖子,悄悄说着今年的海路。而远处,“大围毡”渔船在月色下,在海浪的拥抚下,轻轻荡着。
衰败得多快,恍然就几年的时间,80年代过去了,90年代来了,那些腰里揣着几个钱的在码头、巷子酒铺里喧闹着醉酒的男人,好像相约着忽然退出人们的视野。小镇民间流传的“海蜇丝、虾米、带柳”的镇上穷人“三宝”一夜之间登堂入室,从饥荒年头的度荒食物一下子成为现时人们桌上的美味海鲜品;那种外表酷似石斑鱼但多刺、肉也欠滑嫩的俗名叫“红头狮”的海鱼,身价倍增,黄花鱼、石斑鱼、梭子蟹一般平民再也吃不起了,成为一个流传过的美丽的江湖传说。近海资源衰绝了,渔民们转行的转行,坚守的向深海发展。
那天下午,镇子里下了一场雨,街道两边的店铺放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歌。冬天的海风吹来,甩在脸上,有些粗糙地疼。站在码头,少年时,母亲曾经呼唤着我的乳名。一步一步走上爬满海藻的码头石阶。干净清爽的空气浮荡在镇子的上空。对于一些往事,一段记忆,那些散落在时间里的真诚信念与呼唤,它多么真切,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悄然过来,而又过去。我记得自己安静地穿行在久远的小镇街道,向熟悉或陌生的人们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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