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大怒,叫道:“谁说我救不得?你学了我这九阴真经,再去救她也是一般。”不由分说,一股脑将那“逆九阴功”全盘背出,再告知他如何积气逆运经脉、如何运血冲穴。
李逍遥越听越发敬佩,索性也不藏私,接口道出“倒逆乾坤”之法,将如何悟出这“五行聚元”、“转阴换阳”、“化阳归阴”等精要说给他听。二人都是不世的武学奇才,武功均已登峰造极,四年前一别之后,更是潜心苦练参悟,各有所得,互相印证之下,彼此都是受益匪浅,各自钦佩。起初只是互告阴阳互换、五行生克之理,到后来越谈越发投机,尽将心中所知的各种拳脚兵刃功夫一一详陈,再无丝毫保留。
李逍遥固然才绝惊羡,悟性惊人,但他长期以来闭门造车,走了不少弯路,今得欧阳锋指点矫正,大觉甚有裨益。欧阳锋虽说半生作恶多端,追其究竟终是嗜武成痴,当年不惜千里携欧阳克远赴中原,三番四次与洪七公师徒结怨,终是为一部《九阴真经》。直至被黄蓉使计害疯之后,竟能从“九阴假经”中悟出另一部真经来,倒不是说他运气太好,实是天赋使然。
此后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十余年中,尝遍了人情冷暖,看透了世态炎凉,又时时谨防旁人算计,不敢有丝毫大意,是以性子越发孤僻。直至当年二人相遇,共栖在那铁枪庙内,一个照料对方、为其买酒带肉,一个甘冒大险、为对方引开强敌,仅仅这半个昼夜中,二人便如共历千百次患难一般,结下生死之交。
李逍遥赞赏欧阳锋经验老辣,每每自己说出一招一式,立刻给他指出其中破绽,施以弥补不足。欧阳锋惊叹他用剑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看似漫不经意,实则直攻要害,凌厉非常,大有出鞘必见血之势。
二人高谈阔论,滔滔不绝,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忽得店伴告知莫青玄备好酒席,特来相请。二人依言下楼入座,酒保送上酒菜,肴精酿佳。五彩鸟双翅一扇,飞到李逍遥左肩问他要肉,客人听到这鸟竟能口吐人言,都觉得奇异之至,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事。李幸君早被陆无双抢在怀中喂食,小嘴嘟嘟轻动,着实惹人疼爱。
众人不拘形迹,心情畅快,敬酒、碰杯、娇笑、说话之声迭宕起伏。一时间玩乐正在兴头,忽听有人说道:“哼!尔等光天化日之下混迹一处,竟与禽兽为伍,视礼法廉耻如无物,成何体统?”纷纷转头,只见东首一桌四人,为首者身穿锦袍,腰悬佩剑,约莫二十来岁,眉宇间傲气颇盛,身后三人衣色分别为银、黑、紫,均是武林世家公子打扮,正盯着众人不住冷笑。
陆无双气往上冲,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站起来就要拔剑相向。莫青玄挺身拦住,低声道:“妹子息怒,郭大侠夫妇主持武林大会,时日近在眉睫,你身为门下高足,断不可如此,否则给小人抓住把柄,不但有损桃花岛名声,更弱了郭大侠夫妇的威信。”
陆无双听他这么一说,也甚是顾忌,一时间身子僵在桌前,好半晌才气闷闷坐下,问道:“咱们就这般任人欺负么?若此事传出江湖,岂不被人取笑?”
李逍遥道:“你若与他们一般见识,岂不真与禽兽混迹为伍了么?尤其是四个不知名姓的衣冠禽兽。”
莫青玄拍掌叫好,道:“大哥说的是,何必与禽兽较真,坏了兴致?”
陆无双听他俩拐着弯子骂人,噗哧一笑,重拾大好心情,举杯与大伙敬酒高歌,玩的不亦乐乎。东首那四个世家公子将二人言语听去,纷纷大怒,待要破口骂人,却见老板迎面快步走到,拱手赔笑道:“四位公子爷息怒,那些客官个个来头不小,小老儿做的是小本生意,得罪不起。”
为首的锦衣公子仍是不依不饶,其他三人高声叫道:“林兄,教他们见识见识伯父的霖光剑法!”
老板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早将他们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暗骂:“霖光剑法算个狗屁!只怕那白衣的客官长剑出鞘,你们个个都是眼前昏黑,屁点大的光都见不着!”好说歹说半天,见他们执拗得紧,不由暗暗叫苦,心道:“我前世究竟造的甚么孽,好不容易金盆洗手,开了这家客栈,本指望生意兴隆,日日高升。怎生这两日来的一个个都是地煞星转世?”
这时欧阳锋吃饱喝足,大手在肚皮拍了拍,道:“走,咱爷俩到外头松动松动筋骨!”说着一步跨了出去。这一步迈得好大,待得第二步跨出,人已在丈许之外,跨出第二步时,店内早已没了踪影。
李逍遥也不推辞,独自施展“凌波微步”,闪电般飘身到客栈门外,寒月照映之下,只见一个淡淡的人影正向西北角树林深处隐去,心道:“走的好快!”迈开大步,急向欧阳锋追去。眼下他内力充沛,真气精纯,早已不低于当世任一位高手,又自忖打从二年前“乘云御龙功”大成以来,至今还未出尽全力,今夜不妨借此良机,印证自己的修为究至何等境界。胸中雄心奋起,体内“南冥神功”源源不绝贯通全身,精力竟似无有穷尽,一步远胜一步,三四个呼吸之间,已从赶至前门的莫明月一行人眼中留下十来个白影,皆是潇洒如意的姿势。
莫青玄虽因先天之故,于武学一道上难见光明,但他天生异禀,独具不凡眼力,别人引以为荣的招式到了他面前,都能恰到好处的指出其中破绽,令人受益匪浅。待亲眼见到李逍遥这一手绝顶轻功,大为动容心惊:“世间竟有如此武功!”
那四位富贵公子眼见此情此景,那里还敢留在客栈?急忙甩下银子,一个个的上马逃去。
五彩鸟振翅欲飞,要追在四人头上啄几下,却给陆无双紧抱了不放,眯眼笑道:“小喽罗,我拿表姊从李大哥处将你换来,乖乖的跟我罢!”任它如何扑腾挣扎,只是不放。
程英玲珑心思,如何不知这一席话是说与谁听?登时脸皮艳若桃红,纤手悄悄伸到她胳肢下呵痒,陆无双边躲边笑:“李夫人饶命!李夫人饶命!”
莫明月抱着婴儿,笑看二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心知二人素爱斗口,自来玩闹惯了的,未遇李逍遥时互不相让,后来程英吃亏多一些,驳嘴不过,索性直截取她要害。忽听身后有人走近,看清楚是那灰衣少年,正自看着怀中婴儿,婉然笑道:“你来抱抱她好么?”走过去轻将婴孩交至他臂内,迥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可有名字?”
灰衣少年双眼一黯,摇了摇头。
莫明月柔声道:“李大哥已替你取了一个,你日后就随他姓李,名叫遗人。”
灰衣少年嘴唇微动,反复念道:“李遗人……李遗人……”拳头渐渐攥紧,眼眶微湿。
莫青玄闻得二人言语,忍不禁叹了口气,远望天边一轮残日,暗道:“赵宋江山苟延残喘至今,已近日薄西山,名存实亡。眼看烽火重燃、九鼎易主,究竟谁幸谁又不幸呢?”
欧阳锋和李逍遥先后离开客栈,施展轻功疾趋,倏忽间奔出数十里之遥,一阵疾冲之下,二人相距已不过十来丈,这时李逍遥将欧阳锋的轻功瞧得清楚,见他一大步便迈出丈许,身子在空中,不等脚跟落地又是一大步迈出,偶被追近之时双手便往地上一拍,和自己之间相距又拉开一段,姿式活活像只蛤蟆。虽远不如李逍遥御风而行来的从容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
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欧阳锋脚步突然加快,霎时之间,和李逍遥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李逍遥出道至今还未使过全力,此刻遇上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御风飞行。
过得一炷香的功夫,李逍遥远远望见前方树林深处有一条小河,生生将“南冥神功”催至九成,两个起落越过欧阳锋,抡掌朝水面斜劈,掌力竟如怒潮狂涌,震得水面上跳两丈,硬生生阻住欧阳锋的去路,同时借风力翔至他的上方,整个人如流星般降落,双掌击下,印上欧阳锋的蛤蟆掌,一股狂暴气劲从二人掌间泄出,震得几株柳树东倒西歪。
李逍遥借势逼近,轻飘飘一掌拍向对方胸口。欧阳锋眼见他掌到,斜身略避,舒臂架住他的胳膊,手臂随势而弯,拳头疾向对方小腹打来。李逍遥反而不加闪避,右手成勾伸爪,疾以师门绝技“天山折梅手”截他手腕。欧阳锋见他只听自己将灵蛇拳法的要义说了一遍,不一会儿就想出克制之法,委实出乎自己意料之外,本以为对方年纪轻轻,遇上了势必手足无措,便可乘机将其制住,不料大吃一惊的却是自己,但他饱经沧桑,早已不将胜败看在眼中,施展“经脉逆行”的功夫,身形速转,斜步闪避。
李逍遥乘胜追击,双掌带着浩浩真气,力道沉厚,欧阳锋出掌挡过,身随掌起,双腿连环,霎时之间手脚连环并用,正是“经脉逆行”的功夫。左腿既出,右肘紧跟而至,而后左膝、左肘、右腿、右膝紧跟紧随,端的难以捉摸。李逍遥首逢怪招,当下凝神辨气,好半天才勉力飘开。
欧阳锋掌力渐放,着着进逼,虽有心用出全力,可是又怕李逍遥气力难济,一时不慎打伤了他。忽然间灵机一动,飞身上树,折了两根树枝,丢给他一根。
李逍遥接过树枝,截下四尺,去了枝叶,拟作一把木剑,道:“老伯当心,我要出剑了!”手腕微微一抖,长剑斜指,剑尖连连颤动,四道剑气连射对方面门。欧阳锋情知若是纵跃闪避,对方便以剑气将他周身围住,这么一来必然落了下风,急挥木杖击荡土石,只听砰砰砰砰四响,飞石尽碎成齑粉。李逍遥剑快如电,霎时晃出漫天剑影。欧阳锋木杖横扫,疾向李逍遥下盘打去,这一杖挥将过来,力道极为沉重。
李逍遥使出“乘云御龙诀”的功夫,借劲风高高的升上对方头顶,直落击下。欧阳锋见他如此擅用风力,赞赏道:“你这一招很好啊!”说话间木杖灵动如蛇,吞吐不定。李逍遥借风而动,瞅准破绽,趁机还他一剑。欧阳锋木杖摆动,虎虎生风,势不可挡。
二人初时空手相斗,这时各使兵刃,攻拒之间,更见精彩绝伦。欧阳锋的兵刃上含有棒法、棍法、杖法的路子,招数繁复无比,自不待言。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大多不以硬撼见长,李逍遥数度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扬长避短,练成一身御风之术,只须运用巧妙,对方纵是攻势再盛十倍的武学,也难伤他分毫,他却可巧借对方劲风之力拉长距离,趁机施以反攻,以增招式威力。
二人剑杖相交,各展绝招。交手上百招后,彼此于各自的武功特点、兵器优劣均已心中有谱,试探已显多余。欧阳锋陡然攻势大盛,手里一枝木杖蜿蜒盘旋,左右吞吐,飞石一块连着一块,毫无停歇之意。李逍遥抖腕如电,一瞬间连发十余道剑气,一剑快似一剑。场中飞石如雨,剑气纵横。二百来招过去,方圆十丈之内已近不毛之地。
李逍遥再借劲风冲向天中,欧阳锋倒卷木杖,两三下将他右腿缠住,刚要收力拉扯,李逍遥木剑斩下,嗤的一声轻响,杖头断去一截,原来李逍遥内力灌注之下,木剑无异于宝刀利剑。欧阳锋面皮一红,猛挥木杖向他手里木剑打去,喀的一声,剑杖双双断毁。
李逍遥登时怔在原地,显然没料到这一节,只得弃了断剑,叫道:“老伯,你不讲规矩!”
欧阳锋大声道:“闲话少说,接我一拳!”当下右手一拳打了出去,使的仍是“灵蛇拳法”。李逍遥深知只要稍一不慎,登时便会败在欧阳锋的拳下,这才凝神出招,不多留半分余力,右手拇食中三指急扣对方左手脉门,左掌作刀斜里劈下。
欧阳锋见他应变之能不逊于己,不禁暗暗佩服,当下呼呼呼连劈三掌,分别取他面门、胸口、小腹。李逍遥体内“南冥神功”应力而生,借着三股劲风升上高空,使出“天山六阳掌”,遥遥向欧阳锋头顶轻轻拍出,掌力化成弧形,四散落下。
欧阳锋知道这一掌力圆转广被,周身被其罩住,只要自己向旁躲闪,对方便借足高空之势,猛然施展雷霆一击,攻取要害。于是举掌相迎,拍的一下,二人双掌相交,不由得都是身子一晃。
欧阳锋后退三步,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叫道:“好招!有甚么名头?”
李逍遥道:“没有!”欧阳锋猱身又上,待他凌空疾落,呼的一掌,向他猛击出去。李逍遥领教过欧阳锋掌力的厉害,不忙不慌,双掌顺势一带,将他的掌中内力都引入体内,再加上自身雄浑的掌劲反施于对方,若逢贴身比试,一旦使出这般奇特的神功,“攻”、“守”二字于他而言再无差别。
但欧阳锋毕竟是武学大宗师,心知对方一招挟着二人的掌力,力道太过雄浑,当即双掌推出,同时向后飘开了三丈,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宛似一只大青蛙般作势相扑,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时歇时作,正是他毕生得意绝技“蛤蟆功”。
李逍遥已从对方口中得知此功厉害,但他自有绝招,故也不见慌乱,借劲飘上天中,凌空向欧阳锋扑去。欧阳锋双掌一竖,李逍遥只感一股极其凌厉无俦的力量排山倒海推至,呼吸极是困难,沉喝一声:“好个‘蛤蟆功’!你也来试试我的‘灵鹫禁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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