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童年似乎过得太过幸福了,幸福得遭人嫉妒。很快地,我那幸福美满的家就开始出现变故,突然有那么一天,世界对我来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第一次感到了人世间的残忍。除了沉默,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敏锐地搜寻着大人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感情,疼爱依在,却多了一份怜惜。我讨厌那种眼神,十分讨厌。为了逃避那种眼神,我不再和小伙伴们疯疯打打,而是整天地躲在家里,排斥着外面的一切。那是一段恐怖的日子,但我已不知道究竟该诅咒它还是该感激它。或许,我是该感激它的。正是因为有了大把大把的关在家里的时间,我开始沉迷在书的世界里。那时候父亲所在的学校没有图书馆,那些书便一股脑儿地被堆在我和姐姐的床底下,有像《红与黑》、《红楼梦》那样的晦涩难懂的世界名著,也有一些轻松有趣的童话故事,像《格林童话》什么的。不出去的时候,我便和姐姐从床底下翻出那些书,一本一本地读,觉得有趣的就一遍又一遍地看,看不懂的便跳过去。我并不聪明,并不像许多天才少年那样那么小就能欣赏《红楼梦》那样的名著。说实在话,我看不懂,我只能了解其中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凄苦的爱情,我是无论如何也领会不了的,而整本书所反映的豪门大家的腐朽与没落、封建社会的黑暗与无情,我更不可能理解。整个说来,看了那么多的书,并没有为我多增一些文学细胞,但也不能说是毫无用处,至少我已经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上一天的书而不觉得烦。就这样,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初中,我的性格也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活泼,不再无虑,而孩提时代那个关于“清华”的模糊印象已彻底在我的脑海里消失。
或许,我的父母至今也不能明白,何以他们那个原来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儿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对于他们而言,我可能永远是令人头痛的,我不像姐姐那样会跟他们谈心,我只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一切,像一个刺猬一样,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自己。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们却无能为力。其实,那段时间,我也是何等地无奈和绝望。好多的时候,我会跑到孩提时代和小伙伴们经常去的一座山上,在空旷幽静的大山之中,大声喊叫,再细细聆听那回音。回音之中,有着太多的绝望。表面上,我仍是一个努力听话的好学生,我的勤奋与执著让所有的同学感叹,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我的十一二岁的外表之下,有的已是一颗残缺的心。
一方面为了让我得到更好的教育;另一方面也因为一些很难说清的原因,父母在我初三下学期时,把我送到了离家四十多公里外的县城的一所私立中学读书。我至今都还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天很灰很暗,还下着蒙蒙细雨。我拎着满桶的书,无助地跟在母亲后面。我的班主任、好朋友都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着我。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跟着母亲,不时回头看看他们。我在那个小山村里待了十三年,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我彷徨而无奈地进入了那个私立中学。第一天,当我被新的班主任带进教室时,那些所谓的城里的女孩子便发出嗤嗤的笑声。我知道,她们是在笑我穿得土气。由于是插班生,我被安排在了一个挺靠后的座位。那是一堂英语课。当那位美丽的女老师微笑地朝我走来,用英语问我叫什么,从哪儿来时,我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低下头,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我结结巴巴地答着,耳边依然是新同学们的笑声。眼泪开始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但我努力忍住。温柔的英语老师在我回答完后就叫我坐下了,还冲我和蔼一笑。那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天使,让无助的我感到了温暖。可能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那一笑将让我记住一辈子。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觉得孤单无助时,我就会打开记忆的仓库,把它取出来,温暖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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