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2005: 优秀企业的文化和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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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十年一吃巴蜀梦(2/2)
    冰粉是夏天的吃食,家里也会每天做上一桶给大家饭后喝。然而街上的冰粉更有味道。用纱布包一种叫“冰米子”的植物颗粒,不停地在水中搓捏,慢慢地那水便凝固成果冻一般的半固体。舀一大块在碗,用马口铁小勺切碎,浇了稀稀的红糖水,一口气吸喝下去,心头一片清凉。不知怎的,总嫌家里的冰粉凝得不好,红糖水也兑得太甜或太淡,还是街头五分钱一碗的解恨。

    冰粉都是凉水摊带买的,这种小摊主要卖凉水,自来水加上糖精和色素,盛在玻璃杯里,用玻璃片盖着。买这种水喝也被大人悬为厉禁。可是对于一个疯跑了一下午,满脸是汗,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得精光的小孩子来说,一杯凉水可真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凉糕是担子挑来卖的。糕是米糕的一种,黄黄的,一大块地罩在纱布里。挑担子的人为你切一块下来,同样放在碗里,切成小块,浇红糖水。凉糕味道像湘西的米豆腐(或者就是同一物也不一定),碱味颇重,我不甚爱喝,但是在门前叫住一副挑子买东西吃的况味很有意思。

    一个思之潸然的食堂

    有人说:学校有什么好吃的?中学之前是没有,每顿饭都回家嘛。顶多是校门口应季的桑葚。夏日的中午,校门要两点才开,许多小朋友都会提前一刻钟到达。于是五分钱一捧的桑葚便迎来了它的旺季。到校门开启时,大部分小朋友的嘴唇都是乌黑的一圈,常遭到把守校门的值勤老师的怒斥。

    上了中学便是另一番天地。富顺最好的中学是二中,离城约四公里(这个学校近年出的最有名人物大概是郭敬明,据说是韩寒之后最红的文学少年)。学校在柿子岭上,周围都是川南丘陵地形,一条大江从山脚下流过,说不上山明水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时还没有班车通学校,所以几乎全部学生都必须在校午餐。富二中的食堂是当时学校风潮的重要源头。大师傅们早上来做饭时,会发现门板上钉满了干枯的馒头,三不五时会有大字报在校园出现,那往往是上百行的长诗,而且是一韵到底,带给观众许多吟咏的快乐。有一句顺口溜流传上下:“天大地大不如富二中的馒头大,山清水清不如富二中的稀饭清。”现在的小孩当然不知道这是“天大地大不如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亲”的翻唱版。

    但在我的记忆中,食堂仍给我很深的印象。首先是水煮肉片,那是用菜头(外地不知叫什么,就是榨菜的原料)打底,一颗颗花椒粒密布于汤内,肉片半肥瘦,在筷尖上泛着油光。肉片的鲜嫩,菜头的润滑,花椒的电麻,轻易就制造出一场舌头风暴。多少次吃完这个菜,跑到水龙头下冲舌头,以抵消一点儿那种蚀骨的快感。这样的好菜居然才卖两毛钱。每逢后来吃到不知所云的辣椒汤,内涵单薄的打底生菜,以及冰冻三尺的肉片,我都忍不住深深地怀念那一大盆富二中的水煮肉片,直至泪流满面。

    其次是每当放学时,大师傅们站在校门口,用大簸箕装了无数的卤鸭头和鹅翅膀。五分钱一个的鸭头,擎在手中,一路吃回去。当然,十分钟不到就报销了,然后是抓蝗虫、偷玉米、逗农民家狗的时间。

    虽然有这么一个思之潸然的食堂,富二中饮食天地的美好就在于它的多样性。罗素说得好:须知参差多态,正是幸福的本源。通往操场的门口有一家小面店,冬天的课间,那是一定要去吃一碗抄手(馄饨)或汤面的。抄手基本上只有皮,面也只有一两,然而要的是那碗奇辣无比的汤。我们站在小店口,一面呼噜呼噜地喝汤,一边听老板娘和来吃东西的工人打情骂俏,印象比较深的如“你个舅子!”“是,我是舅子,我是你姑爷的舅子!”四川话骂架往往以承认对方的前提,再偷换概念来达到反击的目的,窃以为比“你才校园民谣!你们全家都校园民谣!”的反弹式要高明一些。

    更好的吃处在校外,一般是三四个人,合出一块钱,到小饭馆里请老板称一点肉,加素钱炒个“翘荤”。莫忘了,咱学校是在农村包围之中,那肉那菜都是鲜灵无比。每次都让我们吃得汤尽盘干,心满意足。哦哇,不能再想了,口水都流出去七厘米啦。

    不太方便的是要凑够人,有时人数够了,又须大家同意吃何种菜,常常因此同学翻脸,各自走开,隔几日方又凑到一起大吃小喝。

    饭后的余兴也很多。说过了,我们处于农村包围中,校外的公路上,常年都有农民摆摊卖各类的果菜,什么时鲜卖什么。甘蔗、大麦柑(柚子)、番茄、苹果、桔子、玉米……“划甘蔗”是流行的娱乐和赌博,取一根甘蔗,向老板借了刀,用刀头点住甘蔗梢,使之立住,提起刀来,喝一声,刀在空中划一个圈,在甘蔗将倒未倒之时立劈下去,倘能将甘蔗一分为二,那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以独享整根甘蔗。大半都是宫本武藏式斜劈而下,则断口以上的部分归你,下一个接着来,直至将甘蔗分完,而输家反而要付甘蔗钱。许多人对这游戏乐此不疲,志不在吃,往往有赢了后分赠路人的壮举,当然也有为甘蔗倾家荡产的,老板总是很乐意让你赊帐。

    我最喜欢的,是用两角钱买一个大麦柑,携一册小说,去到礼堂的阶梯转角处,那里有一扇窗。慢慢地翻书,慢慢地将大麦柑剥来吃了。富顺的大麦柑总是青涩的,吃得满嘴发麻,从嘴唇到舌头都失去了知觉,而且酸得流泪不止。然而哲人说过:有吃的,有看的,沙漠也是天堂。就这样吃掉一个大麦柑,看完一册书,听得预备上课的钟响,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出去。

    说到此处,想起唐振甫先生批评川菜美韵久已不传,全无规矩,剩下的,只是火锅这种上不得台盘的东西在那里跋扈。确实,火锅只是符合外地人对川菜的想像,一味麻辣而已,论到细品,有甚滋味?忍不住改龚定盦诗曰:

    剧谈惯喜说吃喝,满眼京华尽火锅。

    忆到滋味唾液涌,天下美食已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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