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因历史所生,而非历史所愿。如母亲生孩子,原来希望他善良,而他长大却成了强盗。乡党因地域而形成而非地域有作为,如一盘棋局,杀过河界才能看到自家人,在自己的地盘内却难成派别。棋子无情,却懂得到了对方地界后前后呼应,既各自为战又能互壮声威,而乡党不行。所以,人有如棋子。党外有党,从来如此,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就是人与棋子的根本区别。一个人活着十分之七在弄党而非营私;十分之三用尽全力做点私事。
好在我之谓乡党而非政党。但比政党复杂的乡人邻里及人情更可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乡党所为。城乡方圆,出了个头面人物,且不论这头面人物是否人杰,但这头面人物所畏惧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艰难,而是后途难顾。因为你在外边一切自我独挡,是一个英雄,面对乡邻家庭,却既要有孙子的谦恭还要做英雄的大事,这就是国人之头面人物把回家探亲视为畏途的为难之处。最后仍落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累及你的家人,使家人也在乡党中为难起来。当这个人物做的越来越大,他欠乡党的人情也就越来越大了,大到他一想起这些就仿佛到了末路一般。
人物想成大事,便要启用乡人为党,却终为乡人所害了大事。因为乡人既不会领你的人情,还要用你的同乡之情要挟你,使他也要随你富贵起来;如若不然,便要在你的周围造谣生事。孰不料你一落马,他也要滚到沟里的,然后再把你也拉到沟里为他垫底,还要嫌你长得瘦伤了他的皮肉。你看某乡某区出了个人物,乡党对这个人物的态度便要让人寒心的。他来找你,你不接待倒也罢了,顶多受点良心不安,但你一接待起来,便深浅不是:太亲近了说你虚假,以后便理所当然起来,似乎你的作为就是他的作为似的;太淡漠了说你无情,出门便咒你的无道。倘若忽然想起了你很小的时候喝过他一碗凉水,那就更不能原谅你了,你的好日子总要多一些无端的是非,让你不要再有所作为,才能使他心理平衡一些。
乡党找人物办事,人物是非办不可的。事办成了,他从此找你有了借口,你有没有能力都要继续办下去了。事没办成,你从此便落下把柄,乡党之中你是没有信用了。真的没有信用倒也罢了,这中间总还会有那两个不死心的,继续来找你,你却同样上了他们的当。即使办成一两件也不会有好话的,甚至你成了乡党之间亲疏远近的口舌,无端地制造了许多的矛盾和麻烦。这也是人物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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