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明神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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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明神女录】(56)
    【琼明神女录】第五十六章:人生几度新凉

    作者:倒悬山剑气长存

    28年/11月/5日

    字数:9516

    【第五十六章:人生几度新凉】

    殷仰回过头。

    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像是清冽的湖水,也像是幽邃的星空,在粗粝的雪色中,那眸子里

    仿佛藏着一道剑,锋锐得足以斩断万年的寂寞时光。

    那是夏浅斟的眼。

    那不可一世的魔头秦楚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神色落寞。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是忽然看到视野中多了一个男子和一个

    少女。

    那是殷仰和苏铃殊。

    在这之前,没有人可以看到他们的存在,他们是画外之人。

    夏浅斟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硬生生地拖拽进了画里。

    「夏浅斟?」连殷仰也没有明白发生的一切。

    夏浅斟鞭痕未修,衣衫未着,紫发凌乱,精痕也遍布娇躯,神色却已是清冷。

    「殷大首座,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她将一缕沾着黏稠白浊的发丝捋到

    了耳后,微微地笑着。

    殷仰轻轻叹息。

    不是遗憾,而是钦佩:「夏浅斟,你确实了不起。」

    夏浅斟道:「世界上本就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而你又太过自大了,即使是

    虚幻的世界,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殷仰问:「是青楼那一次?」

    夏浅斟点头:「是。」

    青楼那次,殷仰给了苏铃殊片刻的时间,他那时有些骄傲,不相信苏铃殊可

    以靠那么短的时间唤醒夏浅斟。

    殷仰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夏浅斟道:「她喊了我的名字。」

    殷仰问:「夏浅斟?」

    夏浅斟摇头:「施黛。」

    殷仰闭上了眼,再次叹息。

    施黛是历史上那位花魁女子的名字,在所有的幻境里,那些女子的名字都变

    成了夏浅斟。而苏铃殊唤出了她原本的真名,终于在这个幻境里溅起了涟漪。

    这些涟漪稍纵即逝,但是夏浅斟终究不是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苏铃殊知道她的机会只有一次。为此她读了很多书,在北域一行中也经常向

    陆嘉静讨教一些历史上的事情,陆嘉静学识渊博,也为她讲过许多。

    若是她未能点亮莲心,这便是准备的后手之一。

    殷仰不再去追问的疑惑。

    夏浅斟也不再准备回答问题。

    风雪骤急。

    在山竹间,在石缝里,在道馆的飞檐下,在惊散的鸟群中,四起的杀意已是

    大雾弥漫。

    山林间那些甚至还未苍黄的落叶纷纷凋零,下成了一场碧色的雨。

    苏铃殊站在夏浅斟的身边,同样的紫发,相似的眉眼,她脸上尚有泪痕,却

    早已没有半点弱小女孩的样子了。

    她娇小的身子更加清瘦,秀气的眉眼间落满了霜雪,像凛冬里傲立的梅花。

    她站在夏浅斟的身边,像是隔了百年的时光。

    殷仰看着这一对同出一脉的少女和女子,神色渐渐肃然,怅然道:「好大一

    出戏啊。」

    「但是你们也太低估我了。」

    「即使将我置身此方天地,你们依然杀不了我。」

    ……

    神王宫一片宁静。

    太古广场上,数万修行者们无人说话,他们聚集在那洞窟的周围,看着其间

    喷涌出的精纯力量,皆是肃穆。

    他们一齐等待着神王令颁下。

    浮屿附近的云海中,那于云浪渔樵的老人划动着木浆,搅动着云浪,无数雪

    白的鸟鸥自身侧一一飞过。

    邵神韵来到了云海之外。

    老人划着木浆缓缓驶过。

    邵神韵望向老人:「老人家渔樵几载?」

    老人停下了手中的木桨搁在身侧,看着邵神韵微笑道:「算来七百余年。」

    邵神韵问:「其间风景几何?」

    老人看着茫茫云海:「上有仙海空明,下有人间繁火,再看百年也不会厌倦。」

    邵神韵道:「可老先生今天出现在了这里。」

    老人的声音在云海中载沉载浮:「我一人之香火,不过草间萤光,微末之萍。

    今日能见妖尊尊容,又是一番慨叹,虽死无憾。」

    邵神韵缓缓道:「先生能作此想,自然很好。」

    老人看着她,叹息道:「但老朽仍希望妖尊大人可以止步。」

    邵神韵摇摇头:「人生一世,若大树飘零。叶栖于高枝,也总会归根,老先

    生来天上百载,该回人间看看了。」

    老人挺直了腰杆,神色肃然。

    「来浮屿百载,我已忘我,甚至连真名都不曾记得了。许多时候,也总想回

    人间看看,纵使已物是人非。然职责所在,今日不可退。妖尊,请。」

    邵神韵伸出了手。

    老人也伸出了手。

    一只手莹润如玉,一只手布满了苍老沟壑,两手相隔一尺,静静对峙。

    天地间风云变幻。

    白云如龙如虎,如亭台楼阁,如罗汉金刚,如世间的森罗万象。

    许久之后,老人的衣衫越来越轻,手臂空空荡荡地垂下衣袖。

    邵神韵轻轻一推。

    老人向后仰去,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

    他的身影倒在云海里,群鸟拖住了他的尸体缓缓向人间坠去。

    鸟鸣声凄凄切切,渐不可闻。

    邵神韵看了一眼云海。

    浩浩渺渺间,人间的一切都显得单薄而疏离。

    她收回了视线,登上了那叶孤舟。

    白云如海,风吹成山。

    轻舟乘风而去,已过山千万重。

    浩大的云海随着老人的死去渐渐稀薄。

    号称万里的浮屿渐渐露出了真容。

    邵神韵独立扁舟之上,看着高悬头顶的那座天上仙岛,忽然展颜笑道:「难

    怪浮屿敢对外宣称有万里之壤……原来是圆的啊。」

    这句玩笑一般的话如雷鸣惊响在浮屿之上。

    整座浮屿皆如临大敌。

    ……

    圣女宫内,夏浅斟身畔的池水雾气氤氲,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雪白莲花。

    空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殷仰从中破除,他白衣上尽是鲜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转过身,莲花石座上的夏浅斟也睁开了眼,她的长发散落在水池之中,淡

    彩色的光洇染在圣女宫中里,一朵朵雪莲皎洁绽放,苏铃殊站在其中一朵雪莲上,

    她的身侧跟着两个少女。

    殷仰看着那两个少女,神色阴郁得似化不开的墨。

    方才在那幻境之中,他们展开了惊世一战。

    即使夏浅斟和苏铃殊百般算计,占尽了天时地利,但在境界上与殷仰依旧有

    很大的差距。

    那一战惊天动地,几乎要打碎整个幻境。

    在最后关头,他全神贯注准备迎接她们联手的最后一击,然后挥手败之的时

    候。

    两把剑突如其来地自身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回过身,看到了两个少女。

    那是夏浅斟在幻境中的弟子,陆雨柔和赵溪晴。

    无数的疑问泡影般涌上心头,然后破碎。

    天还在下着雪。

    殷仰自知已无法在此间杀死夏浅斟,他无视反噬的危险,毁去将近百年的修

    为破开天地樊笼,强行离开了这片幻境。

    金书哗哗地翻动着书页。

    其中无数的字迹跃出书页不停地变幻重组。

    在殷仰离开之后,夏浅斟走在这片逐渐崩塌的世界里,秦楚奄奄一息地看着

    她:「你是欧冶晴?」

    「我是夏浅斟。」

    「千年前我们就曾见过?」

    「不曾,千年前你曾赢过一个叫欧冶晴的女子。」

    「欧冶晴比你如何?」

    「我不知。」

    「我不甘心。」

    「久在樊笼中,复得返自然。」夏浅斟最后看了一眼,「这已是你最好的归

    宿。」

    她朝着那两位少女走去。

    陆雨柔和赵溪晴未着一片衣衫,她们浑身都是被男人粗暴揉捏的痕迹,大腿

    之间躺着白花花的精液,陆雨柔更是双腿难以并拢,连走路都无比艰难。

    「你们怪我吗?」夏浅斟问。

    陆雨柔和赵溪晴对视了一眼,在今日之前,夏浅斟曾暗中嘱咐了她们许多事

    情,包括今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她们觉得无比震惊,甚至觉得师父可能是疯了。

    但是最终她们还是选择了相信。

    于是两位少女为了不将处子之身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在前一夜,她们睡在了

    一起,娇躯相贴,学着书本上男女缠绵的样子,互相捅破了彼此那贞洁的薄膜。

    她们伏在彼此的胸膛哭了好久。两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初经人事的少女互相帮

    对方擦着下身的血。

    在彼此安慰中,她们睡在了一起。

    而夏浅斟就在门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一刻,她觉得这已不是幻境,她能体会到她们的悲伤。

    而即使早有准备,今日的痛苦依然是她们的梦魇。

    两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神色依旧恍惚,她们迟疑片刻,恭敬地跪在夏浅斟的身

    前,异口同声道:「徒儿不怪师父。」

    夏浅斟对着她们伸出了手,「走吧。」

    「师父……」少女面面相觑。

    夏浅斟微笑道:「我带你们去看看真实。」

    ……

    圣女宫莲池开满了花,其中最美的两朵化作了陆雨柔和赵溪晴的身躯,她们

    睁开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斗转之间,已经时过千年。

    殷仰看着那四位女子,眼神之中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日圣女宫前,将多四块墓碑。」

    他不停地咳嗽起来,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那股气息恐怖至极,即

    使在与邵神韵对敌之时他都没有展露出来。

    一个金黄色的法相从他身体中缓缓拔出,那法相色泽至纯,仿佛有岩浆不停

    地流淌着。

    殷仰七窍之间已渗出了鲜血。

    巨大的金黄色法相披着纯金的甲胄,生有双头,一头是短发男子竖眉怒目相,

    一头是长发女子掩面垂泪相,他们伸出无数金色的手臂,一侧修长纤柔,一侧粗

    壮虬结,宛若孔雀开屏般在身后展成黄金色的屏幕。

    夏浅斟神色剧震,「你竟已将阴阳道修至了这般地步?」

    殷仰缓缓道:「我曾在荒原上见过蚂蚁逆风而飞,也曾在大海上见过鱼群被

    巨鲸冲散又合拢,我见过许多的风景,看过许多向死而生的故事,曾经我觉得他

    们愚蠢,而今天我又看到了你们。我忽然觉得,或许是我一直错了。」

    夏浅斟道:「你明白得太晚了。」

    殷仰虚弱地笑了笑,他没有说话,为了破开幻境,他折损了百年修为,再加

    上先前与邵神韵生死一战,此刻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在最后的底牌亮出之后,他

    也懒得再多废话了。

    法相撑满了整个圣女宫,瓦砾碎灰自天花板上簌簌抖落,在莲池之中溅起或

    大或小的涟漪。

    圣女宫中的四个姑娘再巨大的发相下显得很是渺小。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们的眼神中都已经没有了惧意。

    无论成败,她们都值得尊敬。

    ……

    浮屿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书生装扮的年轻男子,他雪白色长袍的

    衣袖垂在身后,腰间配着一把极长的剑。

    年轻男子面色古静,神色温和,那年轻的面容不会让人觉得是英俊或者美丽,

    一眼望去,更似落灰的古井,沉淀了数百年的沧桑。

    他望向了圣女宫的那边,神色深远。

    ……

    视野放开,时间推到更早以前。

    一个时辰前。

    潮断峰的母峰上,一扇石门缓缓打开。

    一个雪白色衣衫的男子从中走出,他看着潮断山母峰和子峰之间氤氲的云气,

    缓缓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刚做了一个古老的梦。

    他轻轻抬脚,一步之后身形便出现在了子峰之上。

    子峰之上的那座石门早已打开,洞窟中的石床上,有古剑腐朽的痕迹,如今

    连那铁剑的锈迹都已经见不到了。

    年轻男子微微吃惊,用手摸了摸古剑生锈留下的痕迹,轻轻笑了笑。

    他知道,一年多前,曾有个少年在这里苏醒,并且说了一句话。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临渊羡鱼,终究被深渊吞噬了。」

    他走出洞窟,向着山下走去,这一日,环绕潮断峰五百多年的禁制彻底撤去,

    清风环绕山涧,激起潺潺泉水。

    在万里枯灰,白雪未融的荒芜季节里,潮断山一片新碧。

    「池鱼思渊,终究是回不去的。」

    这句话中听不出具体的情绪,仿佛是一本书写到最后,作者信手而来的批注。

    他遥遥望向了天的某个方向。

    那里有云海散去,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圆形的孤岛悬在天上,像是不会发光的

    月亮。

    他向着那里走去。

    他像是奔月之人。

    ……

    陆雨柔和赵溪晴躲在夏浅斟的身后。

    她们刚刚用莲心塑成的身躯很是娇弱,在巨大的威压之下脸色白得像雪,几

    乎要跪在地上。

    夏浅斟碧色的衣衫映在池水里,如沉默潭底的翡翠。

    一只又一只巨大的金色巨手按了下来。

    法阵片片崩碎,苏铃殊喷出一口鲜血,体力不支跪了下来,单手撑着地面。

    「姐姐……我要不行了。」她说。

    夏浅斟同样也是苦苦支撑的强弩之末,她无暇说话,她的目光越过了殷仰的

    肩膀,望着那个关闭的宫门。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与那个人有个约定。

    所以无论怎样的绝境,怎么样的死局她都没有放弃过。

    她相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劈开所有的一切,带着自己走出

    这座暗无天日的樊笼。

    满池莲花彻底凋谢。

    夏浅斟身子前倾,单膝跪地,她撑不住了。

    模糊的视线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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