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诗评家陈衍对清末民初人物作过一番品题——差不多都是刻薄话,难得找见幾句好话——他的弟子钱钟书将其完整记录下来,印成一本小册子,题为《石语》。其中,王闿运逝世後上海某报刊出的恶作剧式挽联:“学富文中子,形同武大郎”;尤为陈衍所津津乐道。闿运个头不高,故有“武大郎”的比拟;“文中子”是隋朝人王通的弟子给老师私拟的谥号。王通平生以“圣人”自命,模仿孔子,作了六部“经”书,称《续六经》。比照通常的价值观,王通是个妄人,武大郎是个丑角,那么,闿运的特点竟在妄、丑这两个字?
个不高是天生的,矮则矮矣,丑从何来?小个子没必要为此承受他人的指责。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不要取笑、欺负小个同学,陈衍所受的启蒙教育还缺乏这种人文关怀的内容,老大以後做不到“政治正确”,我们不必多加责怪。上联寓意的妄字,倒能说中王闿运的幾分神采。
俗语狂妄连用,不狂又如何妄?狂,又有两种解法。一种如孔圣人所谓“狂者进取”,是褒奖;一种则是丧心病狂,是病症。然则,闿运之狂又如何?曰:他狂在欲作“帝王师”也。论级别,皇帝的老师在官阶中算最高一级,属于“三公”之列,称“太师”。但是,终其一生,闿运连进士都未考中,一般的座师、房师——进士出身、派任科举考官的人,被其录取的举人、进士尊其为师——他都做不了,他竟要作太师!看来,他确实有够狂。难怪在他还没翘辫子的时候,就有人编排了一段故事来腻味他:
闿运作客两江总督府,曾国藩听他畅论天下大势。闿运认为平定太平天国後,曾氏亟应利用因此获得的天下重望,麾军北上,推翻满清。国藩闻此,一语不发,径直端茶送客。後来,收拾桌椅的下人发现,满桌都是曾大帅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下的“妄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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