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正在此时,南京发生总督被刺案,慈禧赶紧替他找了个台阶,命赴南京查案,教案则交由李鸿章接手。其时,法、英等国不断在外交和军事上对清廷施加压力,国内舆论也渐形激烈,当此内忧外扰之际,各界爱国人士纷纷出谋划策,要帮政府渡过难关。其中,嘉兴人朱采的建议书尤有特色,值得介绍。
朱采的建议异乎流俗之谈,而如南粤某画报促销语所谓:“另有一套”。当时言论,多倾向于两个极端,不是悲观的求和派,就是激愤的主战派。求和,即谓无条件接受法国人的一切要求——不仅要处死“暴民”,还要指名处死幾个与此案有关的官员,此外,赔款、改约更不在话下。主战,则谓拒绝法国人一切要求,不惜玉碎。在朱采看来,求和,“亏国体,失人心”;主战,则是不谙利害,徒逞一时之气。俱非善策。他提供了第三种思路:“外示和,内严备,而以众怒难犯胁之”。外示和,是说不温不火继续谈判;内严备,则谓调兵遣将、各地严防,准备打仗。这两句话的理论根据是:“能战而後能守,能守而後能和”;算是车轱辘话,听上去大有道理,只是操作起来无所适从。他的意见最重要的还是末尾那句:“以众怒难犯胁之”。他说,政府应对各通商口岸所在省份的督抚下发密旨,让地方长官组织爱国民众“编造”各式各样的“讨夷公檄”,说尔等法夷在天津等地犯下“挖小儿心眼”诸般罪行,不自反省,还要“索取官长及百姓头颅以泄其愤”。我国政府“顾惜大体,仍讲和好”,但是,我辈爱国群众可不吃这一套,决“不甘与挖心挖眼之虎狼同国而居”。今已组织若干“义旅”,只待战斗在第一线的天津民众振臂一呼,我辈群众必将“约定日期,同心灭夷”!尔後,再由督抚出面安抚民意,“令众百姓无妄生事端”。云云。原来,朱采的建议乃是一个剧本,让民众唱红脸,政府唱白脸,以吓阻法国人。当然,若法国人不懂得欣赏戏剧,执意闹场,那咱也没办法,只好假戏真做,“集兵力,结民团”,大战一场了。
当政者并未采纳朱氏的建议,但是,这并不是说朱氏的建议就此湮没无闻。三十年後,政府与广大爱国群众对这个剧本稍事修改,演了一出大戏,剧情轰轰烈烈,极为可观,只是结局不太理想。朱采似因此伤心过度,大戏落幕不一年,他便悄然辞世。
先上车,不买票
清代各部最高长官是尚书,其次是左右侍郎,此辈即所谓堂官;其下便是郎中、主事,此辈即所谓部吏;再下,就是负责文案、收发、拟稿、誊缮的基层工作人员——他们并不是各部“在编”人员,而类似今日之“临时工”,待遇不高,福利全无,却承包了单位上最累最苦的活——即所谓胥吏。清代历朝会典、律例及各部则例所载法规,叠起来差不多有幾个人高,能初步熟悉一遍就很不容易了,胥吏们却烂熟于心,能做到遇事援引,毫厘不爽。那些已将半辈子光阴消耗在八股无用之学的的干部(旧称老爷)们,又有幾个做得到?因此,对经胥吏整理出来的处理意见,堂官、部吏总是画诺同意。但是,胥吏工作繁冗,作用重大,所获报酬却微不足道,无疑极不公平。部费,便是用来消弭此种不平的经济上的解决方案。因此,某胥吏尝作大言,说:衙门若像一辆车,来衙门办事的就都是客,我辈则是车夫,堂官不过是拉车的骡子,“鞭之左右而已”。
当然,想坐车却不愿花车钱的赖皮不是没有。例如,乾隆爱将福康安,在西藏平乱,军功显赫,回京後至户部报销军费,他依仗军功,且自忖深得帝心,乃悍然不提部费。胥吏们却不吃这套,推举一个代表到他家“讲数”。福康安大怒:小胥竟敢公然索贿?代表不卑不亢,说:岂敢岂敢。但您这次报销军费多至数千万,账务繁冗,势必多招一些会计,日夜赶办,争取在数月之内清账,乘着皇上心情好,批上“同意报销”四字,才叫皆大欢喜。若舍不得花钱增雇人手,仅就现有之人陆续办理,则幾年下来都搞不定。届时,皇上一见:今日所奏乃西军报销,明日所奏又西军报销;必然生厌,万一说出两句重话,被那些承风希旨的言官们听到,借题发挥,说不定就办出一件贪污公款的巨案。因此,让您及时缴部费,实在是一片好心啊。福康安一听,还真有道理,立即批了二百万的部费。这个例子说明,部费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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