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大街小巷
家庭者,夫妇吵架打架的地方也。任何一个家庭,都有这种闹翻天的节目。柏府对门,新近搬来一家,夫妇思爱得不得了,据他们自己宣传,结婚迄今,整整十五年啦,从没有红过脸。我老人家听啦,一面肃然起敬,一面颇为疑心。昨天下午,我去学堂接小孙女下学,走到巷口,正碰到该太太,她笑嘻嘻曰:“老头呀,你这几天写的管丈夫,真没意思。”我茫然曰:“没意思?难道你不管你的丈夫呀?”她曰:“我都是随他的意,尊重他,爱他,根本用不着管呀。”结果现时现报,就在昨晚,他阁下照她丈夫臂上咬一口,咬得鲜血直流,该丈夫狼狈跑到柏府借红药水。问他犯了“新家法”哪一条,他除了嘟嘟囔囔骂“死女人”外,硬是坚不吐实,相交不久,也不便深问。
刚才我老人家从他家门缝往里偷觑,见他们夫妇又和好啦,手拉着手看电视。不管怎么吧,家是个经常吵架兼偶尔打架的地方(这可不是说凡是没有吵架、打架的家就不是家,那当然是家,不过只能算是冷冻之家),一旦不可开交,上面介绍的那种到处大闹的场面,就会很容易地隆重演出。哭哭啼啼,猛掀丈夫的底牌,为了争取同情,看她口没遮拦吧。三朋四友越是洗耳恭听,她越是说得有劲。呜呼,有几个臭男人的底牌不怕掀的?即令不怕也不行,太太大人为了引人入胜,想象力往往特别发达,无中生有的劣迹也能说上一火车。上个月中,老妻不自量力,跟我打架,结果是披头散发,走遍大街小巷,到处宣扬我老人家曰:“哎呀,你可不知道,别瞧那老头外表像正人君子,既慷慨激发昂,又慈祥恺悌,可是他当着人是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阴狠得厉害哩。我当初怎么上了他的当呀,他在外面穷追一个女学生,骗人爱说他是个老光棍,可是被女学生哥哥知道啦,就在黑巷子里揍了一顿,遍体鳞伤,揍得肚子胀了几年。这些时腿伤又发啦,他还写文章骗人说是害病害的,真不要脸到了家,还有一次张科长垮台,还不是他使坏告掉的?我那时候就说,张科长待你不错,当初你没饭吃时,要不是人家张科长介绍,《自立晚报》会理你?可是他只冷笑几声。是呀,他要往上爬呀,张科长挡他的路,他就挤张科长。我老啦,黄脸婆,配不上他,他现在红啦,了不起啦,走路都晕晕忽忽的,他总嫌我丢他的人,当然比不得那女大学生呀。他那几个臭稿费,哼,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他有办法,吃三天饱饭就连祖宗都不认啦。”
感谢观世音,她阁下总算没说我老人家强奸杀人,还算有一线天良,不过可能这跟天良无关,大概一时没想起来罢啦。抗战期间,柏杨先生在沦陷区住过一段时期,有一次,我们也吵架兼打架,她阁下没占上风,就发起来泼,一脚奔到大街上,跳高曰:“好,你敢顶撞我,你这个中央军,看到日本宪兵队报告你。”幸亏我老人家那时候正在壮年,一个箭步,就把她拉住。
吾友杜甫先生诗曰:“卫青不败由天幸。”柏杨夫人直到今天仍没有被拍杨先生踢出大门,也是天幸,并非我对她阁下尚有念念不忘之情,而是兵连祸结,忙着东奔西跑工商皆为立国之本。著作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明,没工夫动脚罢啦。
本章未完,请翻开下方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