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我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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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教授的头发和吃土的作家
    回到宿舍,仿佛酒醒了,我后悔不迭:天哪!我真的对方晴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吗?我真的像个小市民一样,斤斤计较,对她无理取闹吗?

    我赶紧写了张字条。

    方晴:

    请原谅我今晚的无礼。也许我还是小孩子吧。你那么快乐,我应该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毕小明

    把字条从方晴房门下塞进去之后,我一个人出门散心。夜空静谧深沉。没有风,树影纹丝不动。草坪间的虫鸣时有时无。丁宜圆的生日晚会让人沮丧,但这都过去了。方晴的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我想起上学期我对她的痴迷。我想起爱丽丝,想起我们第一次亲吻的情景,我心里甜丝丝的……

    回屋后,我给家里打了电话。约好在半夜十二点,我有时忙学习,有时心情不好懒得跟他们说话,往往错过了,所以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们通话了。电话的那一头,妈妈照旧嘱咐我吃好睡好,别为难自己,多跟家里联系。爸爸接过电话,告诫我要努力学习。我说赵荣和丁宜圆恋爱了,他沉默了片刻,说学习要紧,恋爱是成年人的事。

    学期将尽,功课一阵紧似一阵。办公室不是准备考试的最佳场所,还是图书馆好。哈佛校园里大大小小的图书馆星罗棋布。其中widener最大,正厅的天花板很高,人走进去觉得空旷,阅览室和藏书室一个接一个,整个建筑纷乱复杂,像个迷宫。但widener并不收藏数学和自然科学的书,我闲暇时去那里涉猎社会学和历史等方面的知识,准备专业课则呆在cabot science图书馆,或者a系的图书馆。a系的图书馆不大,里面的气氛尤其宁静悠远、远离尘嚣。一排排书架之间散布着几张古老而依旧结实的大写字台。墙上挂着获得过w奖或f奖的教授的照片,不少人白发苍苍。

    记得我第一天来系里,就站在那里看照片,系里的一位秘书向我介绍教授和学生的情况。一位教授恰好进来,匆匆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借出一本书,又匆匆走了。

    “这是q教授,他的照片在这里,”秘书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上,q教授和另外几位老教授在聊天。人们举着酒杯,笑容满面。

    “当然,这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秘书说,“所以不像q教授——现在q教授头发少了。”

    “少多了,”我说。

    “对,一般来说,大家头发都少了。”

    “看来要掉不少头发才能当上教授呢。”我盯着照片上头发稀疏的q教授,若有所思。秘书一笑。

    有时我还去燕京图书馆看书。那里收藏了大量中文、日文的书籍。图书馆建筑面积不大,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进了门,前台常站着一个和蔼的老头,五十多岁,戴黑框眼镜,风度翩翩。他是日本人,拿过三个博士学位,见人就礼貌地点头,日本式的口音磕磕绊绊。据方晴说,老头虽然乐于助人,总跑来跑去,实际上都是白忙——他忙了半天,你要借的书还是没找到。阅览室陈列着各类中文期刊,墙上有些中文字画,坦白地说,不算精品。

    这天我在阅览室看书,身边恰好坐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此人已经谢顶,身子圆鼓鼓的,右手戴着一个金戒指,上面嵌着一颗钻石。他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字,龙飞凤舞,不时停下来翻翻杂志。我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他是作家,在写小说。他一直写到阅览室关门。一起出门的时候,我问:“您在写什么题材的小说?”

    “噢,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原来是这样,”我笑道,“我以为作家都写大事。”

    “其实写作的目的就是把无聊小事写得有意思,让人乐意读。”

    “原来如此……”

    作家见我在听着,兴奋起来:“我是农村出来的。农民的苦太深太重了!所以我要写小说——我要歌颂农民。我也是农民!”

    “您看来挺关心他们的疾苦。”

    “谁不关心自己的父老乡亲!我来哈佛进修一年,时刻都不敢忘记自己是农民。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了动力,小说就写得有意思。我的很多作品都是展示农民的劣根性的。”

    “不过,”我皱了皱眉,“您不是要歌颂农民吗?”

    “当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作家说,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但我的确深爱着农民。来哈佛之前,我回了一次乡下老家——那是一个贫瘠的小山村。可我的父母和兄弟都对我那么好。真的非常感动!一进村口,我看见母亲在老屋门口候着我,就连忙吃了一口土!”

    “吃了一口土?”我糊涂了,“您摔了一跤?”

    “不,我从地上抓起一块土,就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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