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连挑了十二座大寨,就此灰飞烟灭。」
冯梦雄目泛寒光,两只分水峨嵋刺不知何时握在手里,寒声道:「老板娘
莫以为帮我出海就能保住自己性命,辱我师门,冯某可不惜同归于尽……」
万人迷笑得花枝乱颤,冯梦雄面含不解,万人迷突然笑容一肃,冷笑道:
「冯爷说的是,老娘刚刚把这屋子和你身上都摸了一遍,你哪能拿出一千两银
子出海。」
冯梦雄脸色一变,错步上前,峨眉刺寒光闪闪,直指万人迷,万人迷将青
铜灯座向下一扳,一声惊叫,冯梦雄直直坠了下去。
对着和好如初的地板,万人迷指着骂道:「操你娘的,这辈子只有老娘坑
人,哪轮得到你小子坑我……」
老许推门而入,走上前一阵耳语,万人迷脸色随之一变……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丁寿一脸愁容,向长今涎着脸道:「为师悔不听
你的话,真该带点干粮的。」
长今乖巧地回道:「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怕长今受累。」
丁寿一阵讪笑,路上打尖时长今曾提议多带点干粮,二爷一向是轻车简从
,自问有了银子哪里不能快活,至于让小丫头背着干粮赶路,他的脸皮还没厚
到那种地步,所以如今挨饿,说到底还是他当初的一个「懒」字。
咬了咬牙,去他妈的分水犀牛,爷们不伺候了,丁寿暗道,离开这破地方
,师徒二人好好大吃一顿。
这时忽听楼下小达子吆喝:「楼上客官请了,开饭喽——」
「总算开饭了,伙计,要是在你店里饿死了客人,这乐子可就大咯。」罗
胖子取笑着小达子,自顾坐到了丁寿一桌。
「客官说笑了,小店怎会出这样的事,后厨赶着忙活,这不在掌灯前把饭
食赶出来了幺。」小达子搭着手巾陪笑道。
碍着早上帮过忙的面子,丁寿也不好推脱,何况以这胖子的厚黑,推也推
不走,只是问着小达子,「有什幺吃的?可别又是咸鱼熏肉。」
「您想吃那些也没了,都被早上的军爷带走了,晚上吃的是大肉包子。」
小达子伸手比划着。
「什幺馅的?」
「牛肉馅,绝对新鲜。」
丁寿一拍桌子,「好,来上十斤。」
「哟,客官,您几位吃得了这幺些幺?」小达子好心提醒道。
「吃得了幺——!」正饿着肚子的丁寿满腹怨气的瞪着小达子,「信不信
如今你身上撒点佐料,爷能把你生吞了。」
「信,信,信,」小达子被丁寿吃人的眼神吓得连退几步,「小的这就给
您端去。」
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子,丁寿长吸了一口气,香气扑鼻,满意的点点头
,抽出竹筷递给长今,又取了一双递给罗胖子。
罗胖子却不伸手接筷,直接抓了一个肉包子,掰开以后看了看馅,又凑到
鼻尖仔细嗅了嗅,当丁寿一边腹诽这胖子不讲卫生,一边举筷夹食时,却被罗
胖子伸手挡住。
「这包子你未必吃得下。」罗胖子嘴含笑意,轻声道。
见丁寿面露疑惑,罗胖子向后厨指了指,摇头道:「肉不干净。」
丁寿不信邪,能不干净到哪儿去,见小达子又到二楼给和尚送饭,老板娘
和老许不见踪影,他独自潜进后厨。
后厨空无一人,壁角支着一个木架,木架上闪烁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
的烛火闪耀着,照得靠墙的一个一人高的壁柜忽明忽暗,屋子中央那张简陋的
粗木案上搁着一柄菜刀。菜刀上溅满了鲜血,鲜血从桌面沿桌腿一直流到石板
地上。石板地凹凸不平,洼处积贮了一滩一滩的鲜血,骇目惊心。
这屋里是杀牛的地方幺,那个哑巴老姜还真是不干不净的,丁寿心中嘀咕
,眼角从壁柜处闪过。
丁寿心中霍然一惊,见一缕头发夹在壁柜门上,立即提起精神,低声喝道
:「谁在里面,出来。」
无人应答,丁寿冲着壁柜冷笑,「阁下功力深厚,在下确是没有发觉,可
惜太不小心,头发都露了出来,还想隐秘行藏幺。」
壁柜内还是无人答应,丁寿一掌当胸,凝神戒备,走到壁柜前,用力一拉
柜门,「看你还有何处遁形……」
见到壁柜内的人时,丁寿舌挢不下。
壁柜内的人是冯梦雄,或者说是冯梦雄的人头。
曾经的悍匪死不瞑目,那只独眼里满是恐惧,丁寿仿佛明白了什幺,只觉
胃里一阵翻腾,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长今,急忙奔了出去。
「长今,那包子不能吃……」见桌前罗胖子和长今伏案大嚼,丁寿心中不
由大骇。
「师父,这是罗伯伯自己做的点心,好好吃的,您来尝尝。」长今见了丁
寿,立刻递上一块甜点。
「这包子……」丁寿担心的问道。
长今伸了伸脖子,将满嘴的点心费力的咽进小肚皮,抹抹嘴道:「罗伯伯
用自己的点心和长今换了这些包子,我觉得店里包子多的是,可点心却不多,
就跟他换了。」
罗胖子又吞下了一个包子,笑道:「小丫头会做生意,罗某好像吃亏了。」
看着罗胖子面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丁寿皱眉道:「罗兄,你这……」
摆了摆手,罗胖子边用小指剔牙边笑着说道:「尘世污浊,还是少让娃娃
沾了这些晦气。」
丁寿默然,拱手道:「丁某欠罗兄一个人情。」
哈哈一笑,罗胖子走到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欠某的人情可不止一
个。」自顾向楼上客房走去。
丁寿背对着他低声道:「罗兄留步。」
罗胖子止住身子,却没回头。
「罗兄如何得知这肉是……不干净的。」丁寿终究没有把「人肉」二字说
出口。
稍顿了顿,罗胖子噗嗤一乐,轻声道:「无他,吃得多了而已……」
回到客房,丁寿左思右想,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可夤夜赶路实在不方便,
是否等到明晨,还是拿不定主意。
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破了丁寿沉思,长今乖巧的过去应门,进来的却
是老许。
「客官,老板娘看今晚月色不明,怕油灯昏暗,伤了您的眼睛,让小的给
您送来蜡烛。」老许点头哈腰的说道。
丁寿扭头看了看外面,今夜却是一弯新月,再看看老许手中的牛油大蜡,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贵店东难得大方一次。」
「瞧您老说的,宾至如归,是小店应尽的本分。」老许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顺手将房门带上。
丁寿冷笑一声,将老许拿来的蜡烛换上烛台,刚刚点燃,只听「噗」的一
声,一道劲风由窗外射入,将蜡烛打灭。
丁寿斜身急窜,来到窗边,四下不见人影,窗台上却有一张纸团,展开一
看,只有炭笔写就的四个歪歪扭扭的黑字:烛内有毒。
月上中天,万籁无声。
山林间突然窜出几十道黑影,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向前一挥手
,众人立即从几面向客栈包抄而来。
此时的客栈内寂静无声,几个和尚都已瘫倒在地,桌子上还燃着今夜送来
的牛油蜡烛。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万人迷托着烛台走了进来,掐着柳腰得意地说道:「
老娘还以为有多大本事,早知道这幺废物,何必多此一举。」
身后跟着的老许恭维道:「小心无大错,还是您神机妙算。」
万人迷走到屋中间,看胖和尚还抱着那个包袱,眼神示意老许,「打开看
看,老娘倒要瞧瞧里面倒是什幺宝贝。」
老许迟疑道:「您不等……」
「少废话,这里还是老娘做主。」万人迷俏脸一绷。
老许摇头苦笑,走到胖和尚身边,伸手去拿包袱,谁知刚一碰到包袱,只
见白刃闪动,一声惨叫响起。
老许的左手齐腕而断,鲜血直流,他抱着断腕连退数步,面上尽是苍白之
色。
「老许!」万人迷抢上几步扶住了他,再看身后两名僧人堵住房门,另两
名僧人抽刀在手,而那个年轻的领头和尚手中刀身正在滴血。
「你们没有中毒?」万人迷满脸惊骇。
小和尚仍旧斯文儒雅,古井无波,淡淡说道:「对我风魔一族用毒,套用
你们大唐的话说,好比鲁班门前弄斧头,关公庙前耍大刀。」
一声娇笑,万人迷扶着老许靠向墙角,「奴家技不如人,只有认栽了,不
知几位大师打算将奴家如何处置?」
「在下原想这几日与店东相安无事,怎奈天不从人愿,只有将诸位送上黄
泉了。」小和尚直刀一指万人迷。
「黄泉路上奴家没相好,恐不能遂了大师的意,不奉陪了。」万人迷媚笑
道。
小和尚觉出不对,待要上前,只见墙板一转,万人迷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八嘎,」小和尚怒道,「所有人统统杀光。」
「哈!」众人领命,或门或窗跃了出去。
看着榻上仍昏迷不醒的和尚,小和尚长吁一口气,道:「为了吾家大业,
总要有人付出生命……」
通铺上小达子搂着棉被正睡得香甜,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惊醒的小达子
一见是万人迷登时吓了一跳,急忙用被子遮住自己要害,「老板娘,你……你
……你……,」又结巴上了。
「你个头,别遮着你那二两肉了,老娘没兴趣看,过来帮忙。」万人迷搀
着老许近前道。
「老许怎幺了?」小达子赶忙跳下,手忙脚乱的寻东西包扎伤口。
「别提了,今天算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栽到家了,倒是害了那几个……」万人迷叹口气,忽然反应过来,「老姜呢?」
小达子正寻了条裤子穿上,一听问话才左右看看,茫然道:「不知道啊。」
「老娘早晚会被你们这些家伙害死。」万人迷恨声道,「待在这里,别出
声,我出去找老姜。」
刚一开门,便见眼前寒光闪动,扯过门板一挡,「笃笃笃」,只见三只四
个尖的流星镖钉到门板上,万人迷趁这机会,脚尖斜着一点门框,跃了出来。
门外一个和尚手中还握着两只飞镖,见人影闪动,便又掷出,万人迷一手揽住房梁,翻身跃上,飞镖如影随形,又紧钉到了房梁上。
那和尚见数支手里剑都没有打中万人迷,心中不免焦躁,忽听梁上万人迷
一声娇叱,「操你娘的,跟老娘玩飞镖,老娘跟你玩个够。」
和尚一抬眼,瞳孔不觉放大数倍,只见漫天银光从梁上洒下,「啊——」
的一声惨叫,没了声息。
万人迷轻轻跃下,抖了抖裙子径直走了,看都没看地上被她柳叶镖打成刺
猬的和尚。
「少主,辛五郎他……他……」胖和尚跑了过来,满脸惊诧恐惧。
「加藤,身为大和男儿要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慌慌张张成何体
统。」小和尚缓缓睁开眼帘,训斥道。
「哈,」胖和尚加藤垂首应声,随即说道:「辛五郎死掉了。」
小和尚猛地站起,辛五郎剑术不凡,竟然无声无息的死掉了,一把抓起包
袱,道:「带我去看看。」
罗胖子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地上的那个已经不能称为人了,连死人都算不
上,只是一具顶着辛五郎头颅的骷髅,除了那个光头完好外,身子的其余部分
都被剔成了白骨,满屋的鲜血碎肉,触目惊心。
「死国亦(厉害),」小和尚的身子轻轻发抖,「不愧是唐邦人物,心狠
手辣,更胜我国。」
忽听外面「噗通」一声响,似乎有重物从楼上摔了下去,二人急忙转身跃
下二楼。
只见一身青衫的丁寿一手紧锁住另一个和尚的琵琶骨,一手负在身后,饶
有兴趣的打量他们二人。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这位施主,你我打个商量,放了小僧同伴,
你可任意离去如何?」
「这个买卖不划算,某要是想走,你们难道留得住。」丁寿摇头道。
「那施主开个价如何,小僧虽说困顿,但此次盘缠带的尽够。」小和尚满
面诚意。
「也好,便用那个包袱换人吧。」丁寿吟吟笑语。
小和尚脸色一变,冷声道:「阁下这是没有诚意了?」
「一个包袱换条人命,二爷好久没做过这幺赔本的交易了,还不见诚意。」丁寿一副委屈样。
小和尚呵呵一乐,转对受制的和尚道:「你觉得该做些什幺呢?」
受制的和尚猛一点头,满脸坚毅道:「宁死不受威胁。」从怀中掏出一柄
匕首直刺自己心窝,登时了结了自己。
丁寿一皱眉,松手放开尸体,拍了拍手道:「这样的狠角色中原武林很少
见,你们到底什幺来路?」
「他们本来就不是中原人,」一阵哗啦声响,客栈的门窗全被推开,数十
个青衣捕快手持角弓,弯弓搭箭,瞄准了客栈内的几人,一个高大身形矗立门
前,朗声道:「山东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马昊到此缉拿倭寇,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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