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不明白,不动」。言下之意兵行险招可不是趋兵送命。老将还是
一副温吞水事不关己的模样儿,任你说出花来,我就看你表演。
胡浩一脸揶揄讥讽,看吴征两头吃瘪心情大爽。
吴征叹了口气,暗骂一帮老狐狸,从大袖中又掏出两本卷册向陆菲嫣使了个
眼色。
陆菲嫣见吴征处处艰难,原本心中焦急万分。见状心头一凛缓步迈向书房门
口,发出几个特异的唿哨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陆菲嫣确认无虞后回身
向吴征点头。
两本卷册分别递上,吴征又在韩胡二人身边点上烛台,摆好火盆,一切都说
明了一件事:事关重大,阅后焚毁。
见吴征郑重其事的模样,胡浩也收起了戏弄之心。薄薄的卷册内容不多,狗
爬样的字迹显然出自吴征亲笔手书,可其间包含的信息如雷声隆隆,振聋发聩!
即使久经风浪的韩胡二人看完之后俱一言不发,只默默将手中卷册引燃烧做
灰烬。
胡浩回臂拍了拍肩头的小手,林瑞晨会意向陆菲嫣道:「师妹,我们出去走
走」。
二女离开后林瑞晨见陆菲嫣神思不属,以为她心中不悦宽慰道:「男人的大
事儿咱们少参与,在这些事情上女人确实要弱上许多」。
「啊……不是,小妹已然知道事情的大概,其中牵连太过重大,小妹是有些
担心」。
陆菲嫣躲闪飘忽的目光尽落在林瑞晨眼里,柳眉轻挑随口道:「你这是关心
则乱,嘻嘻,安心吧,你那个未来女婿呀本事大得很」。
陆菲嫣脸颊闪过一丝绯红强自镇定嗔道:「师姐又来取笑」。异样的神情让
林瑞晨心中疑惑不已……。
书房里安静了许久,胡浩指尖轻敲桌面,乜目向吴征道:「小子,这东西哪
里来的?」。
「晚辈跟踪暗香零落贼党,亲身经历,险死还生,绝无虚假」。吴征亦是神
色肃穆。
「你这是一次死不了嫌命长,还想再死一回么?」。胡浩转头向韩克军道:
「老韩,你要看女婿的本事我不管,但再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别怪我撒手,你们
爷儿俩自己折腾去了啊」。
「是不是老子的女婿,老子说了能算吗?仙人板板」。韩克军忽然连连跳脚,
将吴征吓了一跳,随即便是一道吃人的目光袭来,险些将他活剥了:「哼!这就
开始算计老子,当老子泥捏的没脾气吗?」。
吴征旋即镇定自若,脸皮厚如城墙淡定道:「有舍有得,顾不得许多,我不
能让雁儿再被毁一次。其实,我们也没有选择!十五年前在西岭边屯,这条路便
已定下了」。
「雁儿是你叫的?格老子的戳锅漏」。韩克军暴跳如雷,枯竹般的手指捏的
咔咔作响,愤懑难平指着胡浩道:「你去见陛下么?」。
「不去」。胡浩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本官要居中调停,分派指挥。再说你
自己的决断,摊上本官干什么?且慢,小子,你的证据呢?」。
几在同一时刻,焦躁的韩克军愤道:「碰上那么个怪胎宝器,还打不死你个
龟儿子?」。
韩克军久在军中,骂起来人污言秽语着实难听,吴征揉了揉鼻子道:「证据
当然有,至于怎么脱身的,和证据也有关」。
「嘿嘿,你听听你听听,你个老不修的未来女婿比泥鳅还滑」。胡浩两人齐
嘲,哂笑着摊手道:「先拿来我看」。
「不忙」。吴征缓缓摇头道:「晚辈的建议,胡叔叔还是与韩将军一同去见
陛下为好。贼党与前朝有关已是铁铁的事实,韩将军有韩将军的目的,至于如何
以小搏大收割利益,还得有赖胡大人」。
「呵,这是指派起本官来了!莫不成调动之事要等你这个准备好吃牢饭挨板
子的小子来做?」。胡浩目光一闪,口气却一如之前。
「不是。晚辈安敢比胡叔叔,所占之利无非消息与情报更多而已」。吴征躬
身后挺直腰背不容置疑道:「有一人会陪同两位一同入宫面圣,她手中握有铁证,
且还有与陛下讨价还价的余地。对两位是一大助力」。
「果然还有!你小子总是不尽不实,是什么人?」。
吴征微微一笑打开房门,院中一位白衣美妇人从天而降轻轻落下,仪态万方
地游步入房道:「妾身随二位入宫面圣如何?」。
屋内鸦雀无声,好半晌才听胡浩叹息道:「来前我便说了,不管他说什么我
们通通不答应,否则是便宜了这小子藏着掖着。若非祝家主大驾光临,本官还想
再拒绝一回,看这小子还能变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花花来」。
祝雅瞳展颜一笑如鲜花绽放,略微躬身一礼,起身时被娥眉挡住的双眸一挑,
仿佛清风吹过玉湖,逗起一池春色无边:「事关重大此前不便相见,还请两位大
人见谅」。
与胡浩的逐渐兴奋不同,韩克军忽又变回那个枯瘦般的老人道:「风烛残年,
还能与祝家主一晤饱览风采,当真三生有幸。还请家主出示证据,老夫方能下定
决心」。
干燥而满是皱纹的手掌依然稳定而坚实。祝雅瞳取出一物放入他手道:「这
样东西,两位大人或许都有所耳闻。不知够不够?」。她目光灵动妩媚,还有一丝
调皮的戏谑,似乎在逗弄两人:够不够?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够了!足够了」。韩克军萧索叹息道:「老夫虽未见过此物亦曾多有耳闻,
陛下会答应的。老胡,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剩下的劳你办好。我韩家世代忠良,
不忍见奸臣小人误国。至于你……」。
韩克军目光复杂地看着吴征,终又摇头无奈道:「还是去吏部告个病假好些,
届时也少吃点苦头」。
「嘿!老不修这又心疼起未来女婿来了?」。胡浩将手中的物事翻来覆去地看,
啧啧称奇。
女婿两字每一回都能刺痛韩克军的神经,老将焦躁吼道:「任由你们去胡闹,
最好打死老子眼不见心不烦!仙人板板,让开让开别挡着道」。
「这么做格局不够,本官向来要玩便玩些大的。光是解决雁儿一人的问题算
什么本事?女儿是你的心头肉,两个儿子便不管了吗?」。胡浩心情大爽道:「苗
郎中与你交厚,还要劳烦大驾去一趟。为了你的好女婿少吃几下板子也是好的」。
韩克军顿步回身,庄重拱手道:「苗弘毅处老夫自会去!谢了,先行告辞」。
韩克军与胡浩相继离开,分别时林瑞晨有意无意向陆菲嫣道:「看他们的样
子,征儿的打算是成了!多看紧他莫要让他乱来,此事一荣俱荣非同小可,万万
出不得半点差池。咦,当初你留在吴府倒是对了,否则他年轻人的野性子发作起
来,这里还有谁能管得住?」。
陆菲嫣脸上再开满面桃花,什么莫要让他乱来,留在吴府是对了,听在心头
全是些别样的滋味,忙不迭点头答应:「我知了,师姐也莫要操劳太过」。若再
不打发走林瑞晨,怕再被她说几句要落荒而逃。
「一府的奇奇怪怪,在玩什么鬼把戏?」。林瑞晨眉头微挑,带着一腔疑惑转
身离去。
「下雨了呀……好烦」。
不觉又过了十日,转眼春将逝,夏季已然不远,气温渐高之时常有些狂风骤
雨。方才一阵花啃泥,树弯腰的怪风之后,珍珠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起先还只
是淅淅沥沥,不久便如大片的簸箕翻洒了一般,化作一场爆豆。
吴征捧着茶碗发了会儿呆,闷在府中的大半个月里闲得发慌,倒勾起了在青
云崖边修习清苦日子的回忆。
「练功罢!走南闯北了两年忽然被关起来还真是不好适应」。吴征摇了摇头
准备修习内功。
「正无聊?」。祝雅瞳的身影转过屋角,翩然而来。
「准备练会儿功」。见到她总是升起难言的亲近之意,吴征时常暗道不会这
么变态吧,见一个爱一个。然而……这样的女子成天伴在跟前,不知道大慈大悲
的得道高僧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吴征之所以还不敢动半分歪脑筋,只不过是两
人身份差距太过遥不可及,连想都不敢想而已。
「我也是这个意思」。祝雅瞳与吴征一同进屋闭上房门,又推开一扇轩窗道:
「这一门本事特别适合你,练了只有好处」。
「我现在修习的武功已经足够好,而且天阴门的武学与昆仑派大有不同……」。
门派之间虽有交流,交换武学秘籍却是大忌,另还有许多兼容问题。若修习
了日后难免使用,一旦传扬出去于祝雅瞳大为不利。这名女子待他着实不错,他
也不自觉在潜意识里多有回护。
「你的与俱是一等一的内外兼修好武学,也是根基
功法,动不得改不得。我要教你的可不是天阴门武学,把它叫做技巧或许更合适
些」。祝雅瞳敲了敲桌面玉指一点头顶房梁,又一点打开的轩窗。
「天地之威远超人力,亦含大道至理。例如风雨,早春的微风酥润,雨丝如
绸,现下则风吹人倒,雨打花落。你的一身本事里最厉害的便是应变之能,有没
有试过听一听雨打屋檐的先后,有没有试过看一看风过枝头的痕迹?」。
祝雅瞳嘴角微翘侃侃而谈,语速不快不慢,倒让吴征有一种佳人在雨瀑前被
吹得衣带飘飘仍不为所动,犹自轻歌曼舞的优雅美感。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吴征若有所悟。
祝雅瞳眼眸一亮赞道:「好诗,好意境」。吴征看着窗外怔怔出神,自没发
现她脸上神采飞扬的得意。
祝家之主作为天下间有数的绝顶高手,眼光见识俱都是顶尖,提出的思路亦
是一针见血。若能听清雨打屋檐的先后,又能看明风过枝头的痕迹,对吴征的眼
力耳力有巨大的提升之外,更具纵览全局,四面八方俱在掌控之中的效果。
「这一项本事,便唤作观风听雨」。祝雅瞳说完静坐不言,任由吴征一时侧
耳,一时定睛,自行体悟。
「噼里啪啦」。雨点敲在瓦面上发出点着爆竹般的声响。
千条线,万条线,掉进水里看不见。童谣般的谜语虽幼稚,可知其绵密无间,
宛如千头万绪般无从理起。更何况时有许多雨丝同时打下原本便不分先后,难度
可想而知。十二品高手悟出来的本事,又岂有易与的?
吴征听了一阵,又看了一会,只觉声音从四面八方纷沓而来,越听越乱,越
听越糊。起身在屋内四角慢慢踱步。风本为空气流动所成,观风的难度更甚听雨。
以稍简入更难,学会一门是一门向来是吴征的方法,需知贪多嚼不烂,贪快更是
大忌。
先感受声音传来的远近,以之为据将屋顶切分成各个区域,再细分区域中雨
点打落的先后。说来简单,可其中的纷繁复杂难以言表。光是全神凝听绵密不绝
的雨点声便足以让人头皮发麻,且兼顾各处更加艰难。
吴征尽力维持着呼吸与步伐的均匀平稳,练习过程中亦是对洞察力,专注度
与全局总览的巨大提升。学起有用的本事来,吴征向自一丝不苟。
祝雅瞳的目光始终随着吴征,爱子高大的身形,严肃的面容,额角滴下而被
剑眉挡住向眉心与两颊滑落的汗珠,时不时露出的痛苦神色,让她又是欢喜又是
心疼。回想他举目无亲在昆仑艰难学艺,于青云崖畔更是孤苦伶仃,一时心如刀
绞,恨不得立时上前与他相认,再狠狠搂进怀里嚎啕大哭一抒胸臆。
可她不敢,为了母子相认,她已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爱子亦是无比争气没有
浪费一丝一毫的天赋,此刻上前无异于半途而废!不但荒废了她的,更让爱子从
前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祝雅瞳强忍着万般不甘与疼惜,就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指点一些捷径而抬起
手来时,吴征忽然停步侧头,与她做出了一模一样的抬手动作。
两只手停在空中,一只温白细润,小巧纤长;一只粗大有力,张如伞盖。两
手一同在空中急速变换着方位左右虚点,犹如正在按压拨弹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而抚弦的指法亦绝不是当世哪一位琴艺高人所授,也绝没有在世上出现过。只因
指点他们抚弦的,是一场天地大音,这一曲琴音,正应天地而作!
祝雅瞳的武功修为高过吴征太多,且吴征刚刚入门,指法散乱不堪,与祝雅
瞳比起来更是错漏无数,倒像胡乱挥舞一般。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渐渐时不
时有了重合,以至于云收雨霁之时,两人重合处已有了一成之多。
吴征收敛思绪方觉心神大耗,更足下一软颓然一跤坐倒大口地喘息。浑身大
汗犹如从暴雨中一路全无遮挡,刚奔回屋里一般。
祝雅瞳又是心疼又是大爽,笑吟吟地探出玉掌按压吴征后心大穴,渡入一股
浑厚之极的温暖内力助爱子恢复心力。心中暗想道:「昆仑一系万马齐喑,唯有
我的小乖乖束缚全无。要拽着这群马儿走出泥潭,非小乖乖莫属」。
背后的温绵玉手掌心火烫,渡入的内力更是舒畅爽适,犹如淋过大雨后又泡
了个热水澡,全身毛孔都在大口地呼吸。
吴征抹着额头的大汗,心下却是得意万分:这技巧好厉害!若是全练成了实
战能力怕不止要上一个档次!啧啧,老子果然是个天才,这么快就掌握了窍门!
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的?对了:你以为躲在这里就找不到你吗?没用的,你那样出
色的男人无论在哪,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
眼神,稀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刀法,还有那杯dry arte ,都深深的迷住
了我!咦,dry arte ?是个好兆头,老子正要拽马提泥走出困境!他妈的青
城一系,等着老子来抽你们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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