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没有马上离京远走辽河口,这个军中宣政使到底是何职能,需如何发挥效用,不是简单说说就能了事的。
包括唐奕也一样,说是“政委”,可是政委到底要干什么,精确到每一个细节却也是一知半解,要他与王韶一同琢磨、研究。
不过,好在唐奕长年与阎王营、涯州军为伍,对军中之事了解甚多,而王韶也是熟读兵书之辈,不算是门外汉。
二人既是摸着石头过河,又算是为以后武院培养各军宣政使打下基石。
是以,等王子纯北上辽河口和杨怀玉搭伙儿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此期间,王韶几乎每天都与唐奕一同讨论研究,结合大宋的实际情况,还真就弄出了一套宣政使的章程。
当然,这两个月,朝廷也没闲着。
第一件,就是五月中,黄河汛情再次告急,水势之凶,比之嘉佑二年后那次犹有过之。
但是,不同的是,去岁黄河水道就已完工,此次春汛,正好检验沈存中的治河成效。
到了六月初,各州河务上报到京师,黄河中下段沿线两百余州,无一受灾。
此讯一经传出,举朝振奋。
要知道,那可是比嘉佑二年更大的洪水啊,可是结果却与嘉佑二年截然相反。
无论官员,还是百姓,仿佛过年一般欢天喜地。
第一次,这是大宋万民第一次在黄龙起舞之下取得了胜利。
且根据河监的推测,依现在黄河大堤的牢固,至少十年一遇的大汛将不再是威胁。
也就是说,黄河两岸的百姓终于可以不用过年年走水,岁岁遭灾的日子了。
对此,唐奕也很满意。
现在的黄河虽然还达不到后世那般“温顺”,但是,能保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已经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朝廷也无须用“是年河宁”的语句来自我安慰了。
但是,居安思危,唐奕很清楚,治水是一个长期投入的工程,从来没有一劳永逸之说。
当众人还在为黄龙受伏而振奋之时,他已经向赵曙提出把治河当做一个百年工程了。
朝廷不但要重视,而且要设立专款专项,从每年财税之中筹拨治河款,以备不时之需
对此,赵曙自然是什么都听唐奕的。而满朝文武也是出奇的一条心,皆是点头称是,竟无一人反对。
大伙儿是尝到了甜头了。
当初,唐奕斥资几千万贯非要去修河,那时众人还有点心疼。可是,只看今年这一次,就明白绝对不是赔本买卖。
先不说黄河息势,对北方航运的影响有多大,单单这一个夏汛,就免了多少灾祸?
这样的大水,若是放在往年,不淹了半个大宋是不会罢休的。
只赈灾、平乱、复耕这些,就不知道省下了多少银钱,要是算上各州各府重建家园的耗费,那就更无法计算了。
而这次,朝廷不但拨款,而且大方的很,由范仲俺和贾昌朝提意,三司复算出耗费比例,最后定为,每年拨百万之巨于河道维护,还有治河储备。
第二件大事,则是先帝起灵。
所谓起灵,就是把赵祯灵驾从开封运抵永昭陵,于八月十五,先帝殡天整七月之时,下葬永昭陵。
这是举朝大事,非工务所累,满朝文武、赵室宗亲,必要同行,送先帝最后一程,唐奕自然要陪驾前往。
所以,七月初,包括范师父和贾昌朝这些相公,就一同陪赵曙起驾离京,去往永昭灵了。
也正因为如此,唐奕错过了一件大事,一件真正改变这个时代的大事!
话说富弼离京之时,唐奕特地嘱咐路上走慢些,富相公毕竟已经年老,唐奕是怕这万里航程再出什么岔子。
万一富彦国因舟车劳顿病了或者怎样,那他唐子浩就能了千古罪人了
正因如此,富弼这一路南下走的确实不快,内河日行百里,不论顺逆,并靠岸歇息。
入海之后,更是过分,只沿海岸水缓浪宽之处航行,且稍有风浪就停下来等好天。
所以,等富弼到涯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了
富彦国得船工报备,知道再行一段就是牙龙湾,涯州就在眼前。
老相公在舱中呆不住了,便站在甲板之上,想看看被贾子明追捧的涯州到底是个什么样。
可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富弼还是被吓着了。
因为
因为就这一点点的航程,他所坐的官船居然走了一下午还没进得了海湾。
而且,看样子,今天夜里都别想靠岸了。近在咫尺的涯州城,得明天见了
只能说老相公点子有些背,赶上亚龙弯堵船。
这可把富弼惊着了。
堵船??
除了汴河水道连通大宋南北,还有京师要地卡住咽喉要道,因来往船只过多时有阻塞外,他还头一次听说别的地方也会堵船。
而且,这可是海湾啊!可不是内河窄道!这得有多少船才塞得住一个诺大的海湾!?
放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边儿,到处是船,到处是帆。
有大宋的福船,也有新式飞鱼船。更多的,则是挂着五颜六色,老相公根本就不认识的海旗的番邦大船。
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而在大船之间,还有无数的舢板、扁舟穿梭往来。
开始,富弼还以为之所以堵船,正是这些无孔不入的小船惹的祸。
可是后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小船正是借着堵船来发财的。
只见船上装满了南国水果、即食海鲜,还有大宋各地的土产名货、果酒佳酿,划船的小贩一边在大船缝隙之间游曳自如,一边吆喝售卖。
而大船上的人显然也是见怪不怪,熟练的从高甲板上顺下小篮子,里面放着银钱,等商家把要买的东西放入篮中,再高高兴兴的提上去。
然后,一边享用美食美酒,一边悠闲的等着航道畅通
对此,富弼终于看出一点不同。看这架势,这些小商小贩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大堵,而往来大船也是轻车熟路,早已习惯。
这说明
说明绝对不是他富弼来的巧,而是涯州此地本就如此,船多常堵。
富相公震惊莫名,他只知道泉州、福州如今是大宋的对外大港,番邦商船往来无数,却没想到,原来涯州之繁华远胜泉福两地。
见一小舟正好划到船边,富弼来了兴致,让船工叫停,也想买上两样水果尝鲜。
那泛舟的竟还是个小女,一身黎族装扮,甚至可人。
听买货的客官操的是北方口音,居然道出一口流利的开封官话,听得富相公一楞一楞的。
富弼兴致昂然,趴在船梆上,与那少女攀谈起来。
“敢问小娘,这拥堵无序,涯州府衙却是不管吗?”
少女挂着甜笑,也是健谈的性子,见船上甚是慈祥的老人家如此发问,就知其是第一次来涯州。
露出两排细牙,“好叫老伯知道,府衙自然是管的。只不过,府衙的海差头都在内湾靠码头的地方调度,这里却是得晚一点才能见着了。”
“哦。”富弼点着头,不由自语。“海差头?这名头倒是新鲜。”
“就是专管海路航道的衙役。”少女为富弼解惑。
“从这里一直到昌化,这片海面儿都归海差头们管辖。”
“所以呀,您老回去的时候,要是在海上遇到什么麻烦莫慌,见挂着涯州海司旗子的船求助便是,自然有他们为您分忧。”
“哦”
富弼应着,看着无边无际堵得密实的海船又问道:“涯洲总是这么拥堵吗?”
少女顺着老相公的眼神看去,却是一笑,“今日算少的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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